周氏与康父心中本有千言万语要对女儿说,却不知如何才能说出口。
且如今女儿身份不同,是无比尊贵的贵妃娘娘,周遭都是内监、宫人侯着,他们更是有口难言。
“阿爹,你怎么胖了这么多……”康玉仪先笑着开了口,嗓音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还有阿娘……”她鼻尖发酸,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康玉仪很想扑进爹娘的怀中痛哭一场,跟他们倾诉她这几日莫名其妙成为贵妃后心中的无措与惶恐。
可一想到昨夜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记忆,母亲周氏居然为了让她当王府表公子的妾!
甚至不与她商量就给她下药,将她关在偏僻的院落里。
若那日她没设法逃离,亦或是没能顺利进到世子的房中,被其他男人遇见了,岂不是……
心里好似吃了黄连般又苦又涩,万般委屈与悲愤交加汹涌。
康父见女儿如此,心疼不已,又不知怎么安慰才好,只能急得团团转。
周氏这些年不是没怨过。
这狠心的玉儿!
爹娘百般呵护娇养到了十六岁,成了世子殿下的侍妾后,竟无缘无故地,再也不与爹娘往来了!
时隔多年好不容易见着人,又见她这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心里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
“贵妃娘娘,最近几年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可好?”康父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问道。
“阿爹还是唤我玉儿吧!我听不得你们这样……”康玉仪扁着小嘴,不满道。
她这几日听多了旁人称她贵妃娘娘,并无不适应,可现下见爹娘如此恭敬有加,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好好,玉儿玉儿,阿爹的乖女!”康父泪如雨下。
周氏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坐在软榻上的大皇子忽然朝着康玉仪挥舞小手,咿呀咿呀、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康玉仪心底一软,抬手擦了擦泪水,走上前去抓住了他肉嘟嘟的小爪子摇了摇。
小胖团子终于得到她的回应,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更亮了。
他两只小肉手举得高高的,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无人能懂的“婴语”。
一旁的乳母见贵妃虽双眸泛红,但并无不喜,大着胆子说:“贵妃娘娘,小殿下这是想要您抱抱他呢!”
康玉仪闻言就伸手将这只撒娇求抱的小胖团子抱了起来。
大皇子的身子骨随了他父皇,很是壮实,素日胃口也好,比同龄孩子沉不少,康玉仪抱着有些吃力。
康父与周氏亦忍不住凑上前去,这可是他们夫妻俩的亲外孙,怎么看怎么喜欢。
小胖团子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咧着小嘴笑,时不时在母亲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一蹭。
可没一会儿他就一副困极的模样,睡眼惺忪,毛茸茸的小脑袋搭在康玉仪的胸口,昏昏欲睡。
平日这会子早过了他的午睡时分,只是见到心心念念的亲娘,他格外精神抖擞,才坚持到了现在。
乳母见状及时从贵妃手里接过孩子,抱到里头的软床上。
康玉仪与父母在仁寿宫,本该向皇太后问安再离开的,但皇太后仍然称病不见外客,她们便径自离开。
经过一条空旷无人的长街时,康玉仪屏退近身服侍的紫苏与青竹一干人等,只剩他们一家三口。
迟疑片刻,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阿娘,七年前,你是不是曾经想让我给表公子做妾?”
“啊?什么表公子?”周氏云里雾里的,没听懂她的话。
“就是……皇太后的母家内侄,当年时常在秦王府小住的那位表公子。”康玉仪抿了抿唇。
已经离开秦王府许多年了,年过四十的周氏早已记不清当年的人和事,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有这么个人。
“你说的是崔家来的表公子?”周氏很是莫名,当即愠怒道:“你说我想让你给表公子做妾?这说的什么胡话,根本没有的事!”
周氏脾气泼辣,这会子被无缘无故冤枉,都顾不得女儿如今身为贵妃。
康玉仪板着小脸继续追问:“当年阿娘不是接受了表公子的提亲吗?”
周氏见她不信,气急了,“我由始至终都是让你当世子的妾,哪有什么表公子的事!”
康玉仪呼吸微滞,见母亲的话不似作伪,心中很是震撼。
难不成,是廖静仪自作主张害她?还是……那个传说中的表公子?
深夜,露华宫的寝殿内。
康玉仪怔怔望着紫檀木架子床内雕刻龙凤呈祥纹的床顶,不断回忆白天与母亲周氏的对话。
今天发生许多事,她身心本该疲惫至极,但偏偏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躺在床榻外侧的皇帝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似乎早已熟睡。
康玉仪忽然心下一动,轻手轻脚坐起身来。
她还从没近距离仔细瞧过世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皇帝陛下的尊容。
从前在秦王府时,她是被他的冷肃威严所震慑。
最近几日,得知他成了当今圣上,她更不敢直视天子龙颜。
只见男人眉毛浓密而不杂乱,眉尾上扬,斜飞入鬓,是极为标准的剑眉,鼻梁高而挺,嘴唇偏薄,是很好看的形状。
原来世子殿下还挺英俊的……康玉仪忍不住想。
就在这时,男人骤然睁眼,正好对上她一双清莹杏眸,竟微微失神。
康玉仪偷窥被人逮个正着,只好尴尬讪笑,心虚躺下并翻了个身。
可皇帝不愿放过她,大手一伸就将人揽进怀里,薄唇紧贴在她小巧可爱的耳朵。
“怎么不睡,嗯?”
康玉仪稍微挣扎了两下,但男人常年习武,力气大得惊人,平日能轻松拉开十力的弓,岂是她这小胳膊小腿挣脱得开的?
男人炙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嗓音低沉喑哑:“这会子睡不着,可是想要了?”
“不……不是!”康玉仪被他这话吓得心肝直颤,小脸瞬染绯红。
自发觉她的异常以来,皇帝已几天没真正碰过她了。
如今软玉温香在怀,他再也忍不住了。
夏夜闷热,即便寝殿内摆满了冰盆,两人经过一番缠绵已是大汗淋漓,仿佛淋过雨似的。
彻底结束后,皇帝抱着康玉仪来到侧间常备着温水的大浴桶内。
康玉仪还没缓过来,呆呆地靠在他火热结实的怀里。
虽仍是羞赧至极,但因男人方才行事颇为温柔耐心,康玉仪下意识觉得与皇帝亲近了不少。
她大着胆子问:“陛下,为何大皇子住在太后娘娘的仁寿宫,不住在咱们露华宫这儿?”
自从那日去仁寿宫见了大皇子后,她就满心不解困惑。
皇帝剑眉微挑:“你想起来了?”
康玉仪眨了眨眼,摇摇头,“没有。”
沉吟片刻,皇帝垂眸道:“等你自己想起来,便知晓原因了。”
康玉仪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她刚经历了场激烈孟浪的情事,白天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事,这会子实在困极。
她并未细想男人话里的意思,便耷拉着脑袋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皇帝低叹了一声,随即将她抱出浴桶并熟稔地擦干她的身子。
次日晌午,昭明宫勤政殿。
皇帝正端坐在金丝楠木大书桌后批阅奏折。
昨日太皇太后圣寿宴大办,故而积攒许多政事尚未处理,此时奏折堆叠如山。
忽然,一小太监轻手轻脚凑上前来,“启禀陛下,大长公主之女裴家小姐前来求见。”
“不见。”皇帝头也没抬,仍专注批阅奏折。
小内监得了话,急忙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的小太监又走进来,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裴家小姐说有要事禀报,她说今日不能得圣上传召她不会走的。”
原是方才裴玉媗悄悄给这小内监塞了一锭分量不轻的金元宝,小太监接到手里就舍不得退回去了,只好大着胆子再次帮她通传。
皇帝面露不耐。
只是太皇太后尚在人世,他要顾及长辈颜面,总不能让人直接把太皇太后唯一的外甥女赶出去。
“让她进来罢。”他沉声道。
小太监喜出望外,赶紧出去宣召。
裴玉媗今年已满二十整岁,早过了本朝女子的适婚年龄。
昨日外祖母在圣寿宴上提议选秀被拒,裴玉媗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听了母亲大长公主的话,主动出击前来向皇帝表哥讨要名分。
她自幼就在外祖母与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坚信自己是天生凤命,不论帝位上坐着谁,她都会是中宫皇后。
她也勤学女训女诫,除入宫陪伴外祖母太皇太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等着皇帝表哥迎娶她为正宫皇后,让她得以统领六宫,母仪天下。
偏皇帝表哥继位已五年之久,把她从十五岁的及笄年华熬到了现下二十岁。
不仅完全没有要立她为后的意思,甚至根本就不松口要再纳妃嫔、充盈后宫。
裴玉媗心想,哪怕是当个最低等的选侍、采女也好……
如今她已沦为全京城最大的笑柄,除了入宫,她也没有旁的法子能一雪前耻。
款款走入殿内,裴玉媗端庄行礼:“圣上万福金安。”
“免礼,有话直说。”皇帝并未抬眼,仍手执朱笔,批阅奏折。
裴玉媗见他如此冷淡,整颗心如坠冰窖。
想起康贵妃素日的做派,她心想皇帝表哥兴许是喜欢放得开的……
可她自幼接受的教育从来没教她如何勾引男人的,想着想着,心里委屈极了。
她倏地泪如雨下,哽咽着软声道:“表哥,求您要了玉儿罢……玉儿想做您的女人。”
听她自称玉儿,皇帝眉头紧紧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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