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戎在众人面前被带走，整个商会也陷入了停滞状态，见宋荟乔还跪在地上，陛下索性也不急着推进进度。

    “宋氏，你与付卓是和关系？”

    宋荟乔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轻易作罢，她的行为跟告御状没有差别，好似在古代这么做，告状的人都会受到处罚。

    “付卓是我的朋友，我欣赏他的才华佩服他的壮志，我本以为他最终能实现自己的报复，能在朝堂为百姓谋福祉，可惜他的心愿落空了。民女不希望陛下被这种人蒙蔽，才想着借这个机会让陛下看清此人。民女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念在民女一片诚心的份上从轻处罚。”

    本朝还从未有过女子告御状成功的先例，而且今日御史们都没曾来，这个女子可是方大人的儿媳，一时半会儿没有一个敢上前评判的。

    宋荟乔本来已经吓得腿软了，没想到陛下今日心情尚好，竟然大手一挥不予追究。

    “你心中有善，为朕清理朝宵小何罪之有啊。不过你为了让大家看清李戎破坏了朕的百商会，朕就罚你接替李戎，把这百商会办下去。”

    宋荟乔得了天大的便宜，连忙爬起来谢恩，按照她之前帮李戎出谋划策时对这些商户负责商品的了解，按品类和用途挨个让这些商户们上台展示。

    所有商户展示结束已是申时，共有六名商户入二选行列，其中便有周氏茶楼。

    秦膺看完这些商户的展示，转头又想起了秦淮，将她叫了回来发问。

    “你想做皇商真的只是为替好友伸冤？”

    陛下开口，宋荟乔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将这些日子里她筹谋了许久的心愿道出。

    “回禀陛下，其实民女来参选皇商是有心愿尚未达成，若是没有陛下点头，恐怕此生都完不成了。民女原本只是个普通的村妇，机缘巧合之下才从偏远的小村子里走了出来，因为些小聪明做成了几件生意，还得到了城主的赏识来参选皇商。”

    “民女有这个福气，天下的其他女子却未必会有。她们几乎只能居于后宅之中，最好的归宿只能是寻一门好亲事，民女想为天下女子求一道旨意。”

    秦膺听完她的话觉得这个女娘与众不同，似乎与身边备受宠爱的贵嫔性子相像，倒让他想知道这个有意思的女娘还有什么心愿。

    “你且说来听听。”

    “如今的天榆只有男子才能进学堂，只有男子才能行商求道，只有男子才能加官晋爵，民女认为女子亦有读书的权利，亦可以从商从政。所以民女想在成为皇商之后开办女学，鼓励女子读书。”

    宋荟乔的一席话让不少朝臣嗤之以鼻，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为官的道理。

    “妇人之见，女子读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得嫁做人妇？”

    “真是异想天开，以为惩治了一个李戎就能在御前放肆！”

    哪怕多数官员都持反对意见，宋荟乔也没有退缩，反而朝着说话的大人问道。

    “这位大人，您觉得女子读书无用不过是因为朝堂不需要女流之辈，可若女子也能入朝为官的话，未必不如男儿，届时您还会说出女子读书无用的话来吗？”

    “若陛下愿意开放女子科考，让更多有学识的女子进入朝堂为陛下宽忧虑，臣女相信她们也能为天榆的海晏河清尽一份力。”

    这一席话让莺贵嫔震撼，也让站在一边的林妙为之前的行径感到羞愧，她曾经将宋荟乔当成敌人，宋荟乔却在为天下的女子鸣不公，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秦膺盯着这个瘦小的女子，越发觉得她勇气可嘉。

    “宋氏，你的心愿不小啊，居然想让朕违背祖制？”

    见陛下丝毫没有震怒，李尚书这会儿坐不住了，赶紧出来反对。

    “胡言乱语！牝鸡司晨于国于朝都是大难，陛下万万不能轻信此女谗言。”

    “敢问这位大人，您身上穿的衣物是何人日夜纺织？所吃的食物又是何人烹饪调制？天下做生意的女子不在少数，可偏偏只有男子才有资格成为商铺的主人，这难道就是对的？”

    宋荟乔的反击精准有力，台下有许多商户们听了纷纷鼓掌。

    有了他们的肯定，宋荟乔觉得自己又有了动力，干脆放手一搏。

    “陛下心疼四公主，所以在宫中成立了一间单独的学堂，所有皇室贵胄都将女子送进皇宫读书。四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这天下的女娘难道不都是陛下的子民吗？”

    谈判就是需要进退有度攻防自若，宋荟乔这个现代人不是白做的，秦膺没有第一时间反对，就说明她的提议有成功的可能。

    “民女想和陛下打个赌，若陛下愿意开办女学，让女子入朝中先做些简职，往后必能看到女子的一番成就。”

    如果陛下能在这件事上做出任何一点点地让步，那对于宋荟乔来说都是赢了。

    就在秦膺沉思时，莺贵嫔犹豫之下，还是挽住了他的手，以四公主为重点接过了话茬。

    “陛下确实太溺爱淮儿了，几乎是将所有的好物件都赏给淮儿，其实臣妾觉得公主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既然是孩子，那天下的孩子就应该受到同等的对待，这是为了民心、为了天下，臣妾觉得成全宋娘子的心愿也未尝不可。”

    有了这么一个台阶，秦膺好似有了能认同宋荟乔的理由。

    他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俯视着台下的官员们，笑言：“宋氏，你还真是好本事，莺贵嫔从前可绝不参与朝堂之事，今日竟然为了你极力促成此事，朕答应你又何妨。”

    “原本朕还想将皇商的位置给你，如今皇商之位和你的心愿，只能择其一。”

    送分题，宋荟乔不假思索。

    “臣女愿放弃皇商之位，请陛下成全。”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陛下竟然为了一个区区商妇篡改了祖制，建立女子学堂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何其庞大，女子为官为所未闻，如何能推行实施，这必将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啊。

    还有官员要再次上前谏言，却被内侍们拦下。

    秦膺并未把话说满，先与宋荟乔说了条件：“可这一条路任重道远，区区几年未必能看见成效，宋氏你有没有耐心与等上一等，看看多年之后，天榆的朝堂上会是如何光景？”

    “民女遵旨。”

    两日后皇商选拔结束，马车上宋荟乔带着陛下和莺贵嫔的赏赐，满心欢喜地探出头去和京都告别。

    方是玉看她不断将这些宝贝轮流拿出来把玩，不由为前几日的惊险松了口气。

    “陛下钦定，元城周氏茶楼为本年新晋皇商，赐锦缎白匹，黄金千两，掌司腰牌。这些东西加起来可比给你的赏赐贵重多了。”

    宋荟乔蹙眉，似是不满：“难道在夫君心里，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人？”

    “当时陛下可没说要把这杆玉如意送给你，是谁硬要讨来？”

    宋荟乔：……

    “我这不是觉得商市的柜台上缺一样像样的摆件么，到时候有人问起，我就说是陛下赏赐，见玉如意如见皇恩浩荡，就连商纵也要对我礼让三分。”

    提到商纵，方是玉再次发难：“商纵如果知道你放弃了皇商的位置，你说他会怎么做。”

    “商纵既然能让我来参加选拔他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果。”

    当初宋荟乔也是身不由己，分明是那老狐狸不想来，那他就得承担后果。

    方是玉摇头，扶着下巴沉思道：“我倒是觉得商纵早就料到你要惹事，特意给了你一个能亲自完成心愿的机会。”

    商纵是不是早有预料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方是玉同学绝对是商纵的毒唯。

    见她不相信，方是玉以之前李戎一案的顺利程度，举例说明。

    “关于付卓身死的线索都是他让商浅碧收集起来给你的，就连之前送来京都的那个学生也是商纵早就安排好的。”

    真是如此？

    她一直都以为商纵是想要权势、名利、地位的人，他之所以建立商市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朝堂对抗，能够完成他的富可敌国的愿望。

    “我倒觉得商纵的心愿和我们是一样的，他也希望能修改天榆的律法，使之更加完善，更适用于所有臣民，如此才会愿意帮我们一把。”

    “或许皇商对他来说很重要，但不做皇商他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番外

    春色惊鸿，湖光潋滟。

    宋荟乔在惠明庄园的柳树下摆放了酒水杯盏，顺道冲着正斜躺在树梢上的一个绿衣女子轻声呼喊。

    “商姐姐，你都在那树杈子上坐了半日了，要是腿麻了就赶紧下来吧。”

    “你懂什么，我们习武之人都是这般飞檐走壁的，要是和你们这些娇弱女娘一样坐在软垫上，岂不是折辱了我们江湖儿女的志气。”

    商浅碧没个好气，折了一截柳枝佯装要扔到宋荟乔头上。

    甄青雀提着食盒从远处走来，看见她们二人玩闹，笑意盈盈地插话：“哪敢问这位女侠，我沁糖楼的新式糕点能不能让你暂时将那江湖儿女的志气往回收收，偶尔也接点地气。”

    一听到新式糕点，商浅碧也没有闲心静卧了，一个翻身从那棵矮小的柳树上翻了下来，连忙自己动手去接食盒。

    “还是青雀妹妹懂我，知道我与商公子都爱你家的点心。”

    林妙脚程不快，生产后在府中休息了好些日子，将商铺的生意全部交给了周璜打理，今儿也是忙里偷闲，将女儿扔给周璜和奶娘们照顾，自己溜了出来。

    “几位姐妹真是早，可惜这桃花园里没有曲水流觞的布置，要不然我们几个还能再来上一局。”她提着一壶茶来，入座前正好交到宋荟乔手中。

    “嚯，想看本小姐出丑就直说好了，还拐弯抹角要看什么曲水流觞。”

    最后一个赶来的方紫怡正好听见这半句话，还没坐下呢就开始埋怨了这几个女人要让她难堪。

    还记得前年那会儿，他们几个人初相见，就是因为一场曲水流觞结了梁子。

    前段时间宋荟乔还听说平南王妃，就是江彩儿，也生下了一位小县主，取名叫宁疏影。平南王为了给这位小县主办满月酒，几乎是宴请了整个京都的官员。

    如今他们这些人有的嫁做人妇，有的忙于生意，还有的……正在追爱。

    落座之后方紫怡环顾一周，踌躇了半晌还是挑眉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没请商纵？”

    甄青雀打开食盒将各种糕点挨个分到盘中，听了这话不解道：“咱们女儿家的聚会，你叫商公子来做什么？”

    “你们一个个的都顺风顺水了，就我一人整日闷在家中，你们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忘了说，前段时间甄青雀相中了一位贬谪来元城的官员家小公子，那小公子正好十八岁，模样周正说话风趣，是不折不扣的小奶狗。

    甄掌柜最近总是约那小奶狗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宋荟乔叹了口气，出歪主意：“大夫人前几日为你选了那么多男儿，你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难不成非要商公子不可？要不然退而求其次，等辰明……”

    “去你的，说什么胡话呢！”

    闻言方紫怡这就要对她动手，惹到宋荟乔连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等辰明从银城回来了，给你从破军山上旬几个更俊俏的。”

    方紫怡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理会宋荟乔的胡话。

    “之前我蒙难时是商公子救我于水火，若说他对我真没有半点好感谁信啊？”

    “浅碧姐姐，你跟着商公子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娘？”

    商浅碧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郑重答题：“喜欢聪明的。”

    气氛就这样尬住了，林妙没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那可糟了，估计你和商公子下辈子才有缘分做夫妻了。”

    “呸呸呸，让你胡说八道！”

    几人笑着扭倒在一起，在这春日的午后也是一种惬意。

    “如今陛下真的按照与你当初的约定在天榆十二州都建立了女学，还令吏部重新调整了官员名册，但凡是能够通过殿试的女子都有能入宫做女官的机会。”

    “女官三年才一大选，不知道能有多少女娘能通过。”

    “三年一选总比没有好，未来的天榆一定能越来越好。”

    “希望我们都能看见那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