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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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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着触角的男人

 

恰好路边有一道沟,沟里的杂草齐腰深,九蘅连滚带爬地跳下去,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七八个家丁脚步杂乱地从离她不远的地方走过,只听他们边走边议论:“刚刚那会儿,我们就是在这个路段撞见鬼的吧?”

有人回道:“没错,就是这里,吓死我了!”

有个年老的声音忽然叹了口气:“原来这里是那个地方啊,怪不得会在这里撞见。”听声音,是方家的管家。

年纪小的家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十年前,小姐和少爷的生母就是在这里被抓住,活埋在了……那个地方。”

管家似乎是指了一个方向,这一瞬九蘅的心中有如刀绞,竟然忘了危险,探头出来去看他指的方向。好在大家都在沿着管家指示的方向看去,并没有发现她。

九蘅看清了,他指向的是路西侧的一片树林。

有人问:“原来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管家摇头晃脑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敢议论罢了。那天被挑了手筋、脚筋的兰倚丫鬟爬了一夜,爬到这个地方,被我和另外哥儿几个追上了。依夫人的命令,就地活埋了。”末了又加一句,“还是我亲手往她头上扬的土呢。”

草丛中的九蘅,指甲猛地掐进手心,嘴唇咬出了血。

有家丁叹道:“也是可怜。怪不得显灵拦住我们,想来是为了要护着她的闺女。”

管家声音瞬间拔高,刻薄而尖利地道:“有什么可怜的?兰倚那丫鬟仗着几分姿色勾引老爷,本就该死!”又斥责一声,“快点给我追!跟她娘一样,就知道往外跑的小浪货,夫人都大怒了,抓回去,免不了跟她娘一样的下场!”

有个家丁听着不忍,多了一句嘴:“亡魂不远,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啪的一声,这家丁被抽了一巴掌:“多嘴!我会怕个鬼吗?”管家全然忘了之前被兰倚的显形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远去,九蘅慢慢从草丛中爬出来,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到管家所指的那片树林中。林间的地上平平的,没有一处凸起。

母亲就是在这里被……埋葬的吗?即使是在心里,九蘅也不愿念“活埋”那两个恐怖的字眼。

茫然四顾,也无法确定苦命的母亲被埋在了哪里。终于只是跪地叩首,低声祷道:“娘亲,我一定会活下去,方家欠你的,将来我要百倍讨还!”女孩抬起头时,满脸泪痕,眼瞳深处多了坚定的意味和一闪即逝的凶狠。她用袖子慢慢揩去脸上泪水,心中暗暗发誓,从今日起,再也不会为过往的不幸哭泣。

她站起身来环顾一下,天色早已大亮,路上已渐有行人。她知道方家的人正沿着路搜捕她。

此处不可久留,要尽快逃离。于是她离开大路走进深林,从早晨一直奔逃到午后。直到遇到一条山间小溪才停下脚步,捧起水喝了几口,润一下干渴欲燃的喉咙。溪水入喉,冰冷异常,激得她打了个寒战,后悔喝得太急,过会儿难免腹痛。

不过这水为何这样冰凉?

她抬头看了看,明白了。起伏的山丘间,目光所及,可以望到一座高山的雪顶。

方宅的藏书阁共三层,是禁止女子进入的。不过她常偷偷溜进去,爬到顶层,透过朝南的窗户,去看那座峰顶卧着白雪的高山。那是方宅里唯一能望到雪顶的地方。

如今她逃出牢笼一般的方宅,从不同的角度看到雪山,雪的洁白和天的湛蓝犹如神迹,她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个世界如此广大,如此壮美,可又是那样的劣迹斑斑。

少女远望着雪山,雪山也俯视着少女,中间隔了五十里。

这时的她并不知道,看似灰暗无尽的人生仍会有无穷变数。本以为会亘古不变的世界,一夜之间就能变成陌生的模样。整个雷夏国万千生灵的命运,已因那座雪山中发生的事情,走向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毁灭。她的命运,也已经开始改写。

沿溪而上,五十里外雪山的峡谷里,雪水融化而成的冰冷河水穿过山谷。

河边霜冻的地上倒卧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艰难站起,白袍松松散散,黑发垂至腰间,神情有些茫然,眼神涣散,若不是从地上爬起来,倒像是午觉醒来。

直至他拿开捂着左胸口的手,才露出一个手指粗的血窟窿,伤口贯穿后背。奇异的是,这人的血竟是蓝色的。他看着手上的蓝色血渍,懊恼道:“竟被如此简陋的暗器打伤……丢脸。”眉头一皱,“啊,好痛。”复又捂住伤口,“上百年没受过伤了,都忘记受伤的滋味了……痛!”

不远处,有个穿黑衣的人伏卧在地,看那样子,已经死了。黑衣人袖口露出未发射完的一支袖箭,尖端漆黑锋利。

那袖箭本有三支,有一支被他避开了,第二支却没能避开,正中心口。

“要不是这箭被乌泽附了邪力,以我金刚不坏之躯……”男子噗地吐了一口血,亦是蓝色的。

他懊恼地用袖子抹去嘴角血迹:“可恨!”

白衣男子英挺的眉端微微一蹙,头顶左侧竟扑棱竖起一根细细的触角。触角微抖,手捏仙诀,幻化出一只白色大蝶,蝶翼上显示字迹:“雷夏大泽,乌泽潜入,镇灵白泽被毁。白泽宿主樊池急报。”

大蝶冲上半空,直冲到苍穹之上,在接近云际的时候,突然像撞上了什么东

西,碎成雪屑一般的碎片。

大蝶的突然被毁,给樊池的手心带来一丝疼痛。他吃了一惊,指间再次化出几只蝶,放飞出去。这些白蝶在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均像是撞上一层无形的、具有杀伤力的罩子,化作齑粉。

樊池难以置信地自语道:“结界封锁?!”怒气瞬间充斥心口,扬高声音对着天空大声质问,“你们失责放跑乌泽,给人间带来祸患,不设法挽回,只知道一封了之,置万千生灵自生自灭,这便是上界解决问题的手段吗?”

寂静的苍穹没有回应,倒是他骂得急了,带出一口血来。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单触角无力地耷拉下去。心中也明白,上界放弃雷夏大泽也是无奈之策。

乌泽是无比恐怖的异类,带着无限怨怒和邪气,一旦现世,必会给世间生灵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他回头看向身边穿过山谷的河水,阴气森森的黑色细长鱼影正从水底丛丛掠过。那些鱼影,便是灾难的前兆,杀气汹汹,无可阻挡,顷刻之间就可让百里之地沦陷。

上界将雷夏封锁起来,不让这灾难累及整个大荒,是应对这危机情形的明智之举。

半晌,他的触角又竖了起来,闭目蹙眉,头顶处微微颤抖,努力捕捉着某种气息。

良久,虚脱一般垮下来,叹气道:“捕捉不到白泽的气息啊。”望向身后的广袤世界,眸光深邃。

大荒世界版图宽广,幅员辽阔,分为九黎、巴蜀、中原、江南、雷夏、燕丘六片大泽。雷夏东边靠海,西边以华胥之渊为界。这片大泽生活着万万凡人和飞禽走兽,虽有许多不堪,可是仍有很多事物值得保护。

上界赋予樊池的责任便是庇护这里的万千生灵。剧变发生之际,封锁来得突然,上界把他和万千生灵一起抛弃在这里了。

隐藏在云层之上的结界无人能突破,更别说他身上有伤,只要稍动灵力,便气血逆行,伤口迸血。他打出生起,就没这么虚弱过,这让他感觉非常沮丧。

如果能找回白泽,他就可以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强大。不知这个家伙是否还存在于世?樊池手指张合,一群白蝶从指间出现,四散疾飞而去,给他采集来自各个角落的讯息。

距雪山五十里外的溪水边,九蘅靠近溪边,想要洗一把脸。她的影子映在水面上,脸上脏兮兮地黏着泥巴,头发乱成一团。

怪不得之前那个驾车的车夫说她是“叫花子”,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这溪水的源头应该是来自山上融化的积雪,所以才冰凉彻骨。

此时是夏末秋初,气温两头冷中间热,今日天空放晴,寒意渐退,多日来难得的阳光落在溪水里,跳跃成一路闪光的碎片。

她捧着水洗脸,理头发。水面的影像被她晃碎,手指没到水中,她没有注意到有一些三寸长的细长阴影从中飞速滑过,转圈靠拢,朝着她的手指袭来。幸好在靠近的一刹,她的手捧着水离开水面,淋到了脸上去。

这时一只白蝶从她身边飞过。她看了白蝶一眼,白蝶也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被女孩吸引,白蝶绕着她翩跹飞舞了几下,折回飞来的方向,消失在山谷拐弯处。

四周没有人,安静得很,方家的人应该暂时没有跟过来。她感觉疲惫至极,跪坐在溪边的圆滑石子上,草草清理着自己,一边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想到母亲“魂魄”显灵,心中悲恸不已。

然而仍有几处让她觉得异样的地方——她从晕迷中醒来,身上伤痛消失,甚至还有了些力气。她以为自己死了,醒来的只是自己的阴魂罢了。接着就看到了母亲兰倚,喜悦地想要触碰,却无法接触到……

母亲说:“是画像上的我,被你召唤成形。”又说“你身上有召唤画影的奇异力量。”

似乎有些不寻常啊。

一只泛着蓝光的莹白小兽突然从记忆中冒出来,吓得九蘅倒吸一口冷气。对了,她晕过去之前,似乎看到一只会发光的小怪物。

那是什么东西?

自我分裂的细鱼

一边走神苦思着,一边又把手朝水中伸去,想再掬些水擦一擦衣服上的污渍,全然没有注意到水中细细黑影在缓慢地转圈游动,就等着那白皙的手指入水。

突然唰啦一声,水溅了一脸,吓了她一跳,身边传来少年开心的哈哈大笑声:“吓到了吧,哈哈……”

她转头看去,一个光着脚、挽着裤腿的十五六岁少年得意地站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半点没有抱歉的意思,纯粹因为吓到了她而开心。他手中拿着一只长杆的捞鱼网兜,方才就是用这网兜击起水花的。

正在逃亡途中的九蘅着实被吓惨了,还好不是追杀她的人。她抚着胸口惊魂难定,脸都吓白了。少年见她这样,也有些抱歉:“胆子也太小了。”九蘅瞪了他一眼。

少年见刚把脸洗净的少女肌肤润泽,面容明丽,在天性的驱使下,讨好般地把网兜中的鱼往身边的鱼篓中一扣,送到她面前,略带羞涩地说:“别生气嘛,我也是为了捉鱼,不是故意吓你的。”

她往篓里看了一眼,一怔:“这是什么鱼?”

“嗯?”少年自己倒还没来得及看,经她一问,也凑上来往篓里看,眉头迷惑地皱起,“这什么鱼啊?我在这溪中抓了那么多鱼,从没见过这种。”

空空的篓里只卧着一条鱼,看来少年今天刚刚开张。

这鱼大约三寸长,鳞片青黑,鱼腹惨白,尖嘴侧面露出细小的锯齿状牙齿,鱼眼漆黑无光,透着森森戾气,它趴在篓子底部,鳃部翕动,时不时激烈地扭动一下。

九蘅“啧”了一声:“这鱼真丑。”

少年点头:“不但丑,还这么瘦小,连炖碗汤都不够。”

二人正看着鱼议论,那条鱼突然扭动了一下,他们似乎听到了一声古怪的、黏腻的轻响,然后就看到篓底多了一条鱼。

二人均愣住,默默盯着篓底看了许久。还是九蘅打破沉默,迟疑地开口问道:“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少年也犹疑不定:“是……吧?”

九蘅:“你到底网到了几条鱼?”

“两条……吧?”

“可是刚刚我明明只看到一条,一下子就……”她把两手的食指并在一起又分开,“一下子就变成两条了?是我记错了,还是看错了?”

少年也是一头雾水:“那我也……看错了?”

二人面面相觑,均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神。

少年突然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努力清醒过来:“不对,怎么可能我们两人都看错呢?事情分明就是我只捕了一条鱼,可是它刚刚在我们的注视下生了一个‘孩子’!”

“噗……”九蘅被这话逗乐了,有那么一瞬忘记自己处在生死逃亡的路上,哈哈笑道,“你是不是傻?鱼是产子的,然后子孵化成鱼苗子,怎么可能瞬间生个‘孩子’,还跟它本身一样大小,长得毫无二致?”

少年被嘲笑了,恼火道:“我自小就在这水里摸鱼捞虾,怎会不知?但是明明是我们亲眼所见嘛,你也看到了啊!得亏有你这个见证人,不然我若直接说给旁人听,有谁会信呢?!”

九蘅也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第二条鱼的出现,发生在他们未曾移开片刻的监视下,简直不可思议,除了“鱼生了个‘孩子’”的说法,又如何解释呢?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不像是生‘孩子’,倒像是……这条鱼分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这句话说出来,青天白日的,她居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少年也被这样的猜测震了一下:“你是说,它由一个分裂成两个,创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若是这样,其中一条被我炖吃了,另一个‘它’还活着,再一分为二,我再吃一条,还有一个它活着……”少年的想象力突然被激发,两眼灼灼发光。

九蘅道:“照你这么说,这条鱼岂不是做到了永生不死?”

少年开心地道:“永生不死好啊!我捉一条鱼,就等于捉到了千千万万条鱼,够全村人吃一辈子了!”

九蘅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吃,我觉得一定是我们刚刚看错了,你本来就捉到了两条鱼。”

一边说着,两人又凑到了鱼篓前看了一眼。这一探头似乎惊到了它们,其中一条鱼的眼睛呆滞地转动了一下,冲着篓口的方向,猛地弹起!嘴巴张开,咧到不可思议地大,露出口腔中一层一层、一直密布到咽喉的利齿。

九蘅盯着这张怪嘴,来不及反应,眼看着要被它咬到脸!

啪的一声,少年把篓盖子盖了回去,跳起的鱼撞在盖子上发出一声响,复又跌回篓底。

她有些吓到了,惊道:“这鱼凶得很,像是会咬人的。”

少年哈哈一笑:“谁咬谁?回家就炖了它们。”

少年打量九蘅一眼,见她相貌妍丽,皮肤细腻,身上衣服虽破败脏污,背上还有斑斑血迹,却看得出质地不错,不像是山野村姑,问道:“你是哪个地主恶霸家逃出来的丫鬟吧?”

九蘅心道:这少年必是平时没少在集市上听说书唱戏,片刻间就在脑子里联想了一出话本。不过即便他听过许多故事,也猜不到她的身世比故事里还要悲惨。

九蘅只点了点头:“是的。”

少年单纯的脸上露出同情的神气道:“你饿了吧?走,我领你去家里,让我娘炖鱼给你吃。”一边说着,一边把鱼篓背到了背上。

这少年站直了身子比她高半头,但看上去更稚气一点,大概比她小一两岁。

此时她又累又饿,若是继续踏上漫无目的的逃亡之路,怕是要饿毙山中,不如跟他到附近的村子里歇息一下,蹭点饭食,再做下一步打算。

跟少年道了谢,九蘅便与他一起上了路。

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阿七。”然后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在等她也做个自我介绍。

九蘅犹豫一下,最终只答道:“哦。”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免得以后被方家人发觉踪迹。

阿七流露出一丝失望。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找到了对她的合适称呼。

“姐姐这边走!”

“姐姐小心石头!”

一路“姐姐、姐姐”地叫着,让九蘅想起自己的弟弟。仕良现在怎样了?若被查出是他放跑了她,他会被责罚的吧?

不过,虽然他们都是兰倚所生,殷氏因为知道仕良将来要继承家业,自己的养老也要靠他,对他还是不错的,只将九蘅视作污了眼睛的东西。所以即使事情败露,仕良也不会受到很大的责罚吧。

一路想着心事,暗暗叹息着,冷不防撞上了突然停住脚步的阿七的后背,疑惑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阿七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的样子。九蘅也屏息跟着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问道:“听到什么动静了?”

阿七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气:“没有。就是听不到一丝动静,才觉得奇怪。”

是的,安静。

此时是午后时分,日光略略倾斜。连日阴雨后初次放晴的山林中,树梢应有鸟儿欢唱,草丛中应有小兽奔突。可是此刻山中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声音,仿佛只剩下了她和阿七两个人。一种莫名的阴森感袭上心头。

不过大大咧咧的少年瞬间放过了这个疑惑,对她一笑:“或许是我们走过来吓得鸟都不叫了,走啦!”

然而随着二人继续前行,眼角又扫到些异样的情形——一副丢在路边的担子和打翻的水桶、一只遗落在草丛中的草鞋以及大片雨后泥地里的可疑暗色。

阿七看到了那些东西,脸微微发白,低声道:“我不过出去了半天,村里出什么事了吗?”脚步越发匆忙,渐渐变成小跑。

九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视线中可以看到阿七背上的鱼篓,时不时还传来??的响声。

阿七无暇留意鱼篓的异样,只急得跑了起来。九蘅跑得慢,追不上,一个小山坡翻过去,两人就拉开了大段距离。

站在坡顶上,看到一个窝在山坳里的小村,寥寥二十多座石墙茅顶的房屋。阿七正撒腿朝着村中跑去。除他之外,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见一声犬吠。

她下了山坡,走近村子时,阿七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心中充斥着说不清的疑虑,又不能确定。

虽是过于安静,有些怪异,却又没有可怕到让人转身就跑的地步。走过一处处院子,朝低矮的栅门里望去,依旧没看到半个人影。她有些慌了,出声喊道:“阿七?阿七!”

前方忽传来清亮的嗓音:“姐姐!这边来!”是阿七从前边的胡同里绕了回来迎她。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她松了一口气。

阿七道:“我刚才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发慌,急着回家看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我娘在家正准备做饭呢。抱歉啊,将你一个人丢下了。”

九蘅微笑道:“没关系,只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道,“为何你们村子里这般安静,都看不到什么人?”

阿七答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方才问了我娘,她说连着下了好多天雨,好不容易放晴了,男人们都到地里查看有多少庄稼被淹了,收拾一下被水冲塌的田埂地堰。女人们都带着攒了多日的脏衣服,相约到附近的河沟里洗去了。大概全村的女人都去了,就我娘没去。”

原来是这样。

那孩子呢?

嗯,将孩子自己搁家里不放心,女人们带着一起去洗衣服了。合理!

九蘅紧绷的心情松下,跟着阿七在胡同间拐了几拐,看到一个朴素的妇人站在农家小院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阿七唤了一声“娘”。妇人迎上来拉住九蘅的手,亲热地道:“我听阿七说带了个落难的姑娘回来,还当他吹牛。哎呀,看你这模样,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快进来,婶婶给你烙饼吃!”

九蘅感受着妇人温暖粗糙的手指,心中一热。不知多久没人这样亲切地对待过她了。妇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小院,走到简陋却干净的茅顶屋里,领她进到里屋,在装衣物的木箱子里翻了许久,找出一身褚红色的衣裙,对她笑道:“这还是我年轻时穿过的衣服,你若不嫌弃就换上吧。”

九蘅见那套衣服虽因浆洗过多次而有些发旧,却被折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十分珍惜。本不敢接受,可是一夜半日以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雨淋过、被血染过、被泥浸过,已又脏又破,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遂伸手摘自己的珍珠耳坠:“我拿耳坠子换您的衣服吧。”

妇人板起脸佯作生气:“你若这样,婶婶可翻脸了。”

九蘅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妇人替她把门带上,让她在里屋换衣服,自己则眉开眼笑地去忙着烙饼了。

九蘅只听外面阿七道:“娘,我捉了鱼,你可以炖鱼。”

妇人大概是掀开鱼篓盖看了一眼,嫌弃道:“你捞这么多条,没一条大的,不好做,还是烙饼吧。”

阿七一怔:“这么多条?”自己也探头看了一眼篓内情形。数条细长的鱼在篓里弯曲扭动,??作响。

不久之前,他只捉到一条鱼。他与此时里屋坐着的少女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鱼由一变二,还道是眼花看错了。离开溪边时,还只是两条鱼。这一会儿工夫,竟变成了……八条?十条?鱼纠缠扭动得非常快,具体也数不清楚。

那边妇人喊了他一声:“阿七,别愣着了,烧点开水去!”

阿七茫茫然答应着,扣上鱼篓盖,把篓子的一半浸到屋檐下一口接雨水的大陶瓮里去,免得鱼干死了。他的脑筋久久地转不过来,真的是发现了一变十、十变百的东西吗?

他走到娘的身后,想要跟她说一说这件奇怪的事。妇人见他走过来,回过头冲他神秘地一笑:“阿七,出息了!”

“哎?啥?”阿七一愣。

妇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里屋:“姑娘长得怪俊的。”

阿七脸一红:“娘你说什么呢。我看人家有难处,才带她回来落个脚的,她歇息一下就该走了。”

妇人笑道:“能遇上就是缘分。”

阿七的脸涨得更红了,压低声音道:“别胡说,她比我大。”

“不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的嘛。”妇人打趣道。

“娘!……”他扯了一下妇人的衣角,生怕里屋的姑娘听见。

而实际上,此时换好了衣服的九蘅,已因为奔波劳累了一夜,坐在小凳子上,倚着墙壁昏昏欲睡了。睡梦中,她嗅到烙饼的香气,这或许就是娘亲的味道吧。

她不愿醒来,贪恋地想在暖融融的梦境中多停留一会儿。她也隐约听到了阿七娘跟阿七的私语。心中有眷恋懒懒散散地散开,若在这个小村子里隐居一世,也是不错的吧!

可是突然有什么东西撕裂了梦境。

是夜雨中的追杀。

是袭面而来的发光异兽。

她猛地醒来,耳边响着恐惧至极的喊叫声,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她急忙站起身跑出去看,只见阿七在拼了命地用力关上木板制成的院门,门关上之前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脸。看那高度,是伏在门外地上的。那张脸努力昂起头,朝着即将关闭的门缝冲了过来!

门被阿七用大力合上,她听到那脑袋撞在门上的一声闷响。

阿七将门闩别上,又匆忙拿了几个长柄的农具抵住门。

即使只在门缝中那匆匆一眼,她也看清了那张脸。脸色青暗枯槁,双目空洞漆黑,没有表情,凌乱的头发沾满泥水。

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的,是阿七的娘,她跌倒在院子里,吓得魂飞魄散。九蘅转身去扶她,她抓着九蘅的手惊慌得泪流不止。

九蘅颤着声问:“那是谁?”

阿七娘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嗦成一团。这时阿七抵死了门,退到她们二人身边,说道:“那个人的脸是我爹的脸,可是,可是……”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这时阿七娘略略镇定了一些,总算能说话了,她拉着九蘅哭泣道:“方才我看时辰都过晌午了,阿七他爹还不回来,就想去迎迎他,还没走到村口,就看到他爹迎面……爬……爬了过来。”

九蘅怔道:“阿叔为什么要爬?”

阿七娘掩面不堪描述。

阿七接道:“我在家里听到娘叫得吓人,就跑出去看……我爹他……确是在地上爬的。因为他、因为他……没有腿了。”

如此诡异的话让九蘅打了个哆嗦:“什么?!”

阿七道:“他的腿不见了。本该是腿的地方,变成了一条鱼尾巴。”

九蘅蒙了:“鱼尾巴?怎么可能?”

“是的,鱼尾巴。从腰往下,都是鱼尾。所以他是爬的,用手,在地上爬,爬得很快。”

九蘅说不出话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阿七继续道:“我本来想走近看看他的,可是他脸上的样子凶得很,看上去像是疯了一样。我太怕了,就先拉着我娘跑回来了……”

这时门那边传来哧哧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光滑潮湿的东西在拖行。九蘅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似的,又想不起来。

咚,咚……接连不断的闷响传来,好像外面那个“人”在用头撞门板。

阿七娘心中不忍,忽然又有了企盼:“这姑娘说的对,人怎么可能长出鱼尾巴?你爹快要把头撞坏了,还是把门打开再看看,或许我们看错了呢?”一边说着,就要过去开门。

阿七一把拉住她,白着脸道:“娘!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没有看错!”

门被一下下撞击着,门板颤动,这个力度,那个撞门的脑袋应该早已头破血流。阿七娘疼惜得眼泪直流:“若我们没有看错,那就是你爹病了。让他进来,我们给他治病。”

阿七拼命阻止着:“不行!我觉得……那已经不是爹了……”娘俩正推搡着,九蘅忽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二人停止动作望向她,九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这时他们都听到了哧哧的声音,不是来自门外,而是就在这个院子里。

仿佛有无数光滑的东西在迅速游动、纠缠、摩擦。三人把目光转向了声音的来源。那古怪难听的声音来自屋檐下的大陶瓮内。阿七发现他之前浸在瓮中水里的鱼篓已经破碎,浮在水面上,此刻正在迅速地打着旋,好像是瓮中的水在疯狂打旋,带动了鱼篓。

那么又是什么东西带动了瓮中的水?

三个人都怔怔看着,想不明白,也不敢走近。在三人的注视下,残破的鱼篓突然飞起,像是被什么力量撞飞了。随之而起的,是从瓮中喷薄而出的一股青黑色的激流。那无风自起的激流带着浓重的腥味冲上半空,泼剌剌落了一地,有的落在三人的身上又弹落在地上。

他们惊恐地发现,落在地上的除了水,还有鱼。

数也数不清的鱼。每一条鱼都是三寸长,漆黑无光的眼,青黑的鳞片,惨白的鱼腹,尖锐的分叉尾和背上薄薄的鳍。每一条都生得一样大小,一个模样,毫无二致。

无数条鱼在地上的泥水里疯狂地游走着,像一大片贴伏在地的乌云,黑压压地变幻着形状,并且面积不断扩大。

它们还在毫无道理地越变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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