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琪琪听此，死死地盯着他，觉得张也航的话简直不可理喻，她真的不爱哭，但此刻她的眼眶却有股湿热涌了上来。

    张也航心脏一缩，开始反思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可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想要说些什么让她好受些，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安慰她，因为他真的不会放手。

    杜文诚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走到金琪琪身边，握住金琪琪的手腕，对上金琪琪湿润的双眼，他眸子一闪，瞪了一眼张也航后，就拉着金琪琪走了。

    张也航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种阻碍公主王子在一起的大反派。

    真无语，刚才他差点就要告白了，这个杜文诚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嗯，不过他刚才是想要偷偷摸摸撬墙角来着的，不过未遂罢了。

    金琪琪被杜文诚带到露营地的另一头，那里没什么人，正好适合平复情绪。

    金琪琪走了一路，几乎冷静下来，她最近是有些脆弱敏感了，总是时不时想要掉眼泪。

    可眼前需要苦恼的事越来越多，杜文诚开门见山地问她：“他就是你喜欢了很久的人？”

    高中的时候，金琪琪就用这个理由拒绝了杜文诚的表白，但他还是坚持不懈地追了她许久。

    她是在高中毕业之后才接受他的，当时她诚实地同杜文诚说自己可能没办法那么快就喜欢上他，杜文诚说他能等她改变心意，两人这才交往起来。

    金琪琪盯着杜文诚看，眼前这个男生对她很好，可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张也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杜文诚，她的脑子里却都是张也航的脸。

    杜文诚等着她的回答，保持着一贯的绅士风度，金琪琪在他的注视下诚实点头。

    杜文诚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握住她柔软的手，问：“刚才他跟你说什么了？”

    金琪琪不敢说，低下头逃避，甚至想要挣开被他紧握的手，但她忍住了。

    两人沉默了几秒，她的下巴突然被杜文诚捏住，他让她抬起头来看她，金琪琪碰上他的眸子，呼吸一滞，惊讶于他眼底深不可见的欲望。

    杜文诚一点点靠近她，他的气息都变得急促，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些什么，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近，湿热的气息几乎要缠在一起。

    金琪琪慌乱得不行，却动不了了，怔怔地看着他慢慢靠近，最后一刻，她像是被人叫醒了一般，猛地往后一撤，她急忙道歉：“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杜文诚僵在原地，镜片后的眼睛倏然黯淡下来。

    叫醒金琪琪的是她脑海中张也航的声音：“金琪琪，你听好了，我不准。”

    她看着杜文诚错愕的脸，一瞬间，绷不住一样捂住脸小声啜泣，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好，连自己的感情都整理不好，她总是对张也航心软，伤害杜文诚。

    杜文诚这段时间也在思考自己和金琪琪这段感情会有结果吗？他是一厢情愿，追求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她松口，愿意在她有心上人的情况下和他交往。

    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善良，他很早就把这笔账算清楚了，金琪琪喜欢的人不喜欢她，那她走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他做了她的“男朋友”，是她最亲密的人，她迟早爱上自己，他只需要对她好，耐心等待就好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金琪琪喜欢的人似乎也喜欢她，而且还在主动出击缠着金琪琪，那金琪琪该怎么走出来呢？她走不出来的，而他除了这个“金琪琪男朋友”的身份以外什么都没有。

    刚才金琪琪的后退也让他明白了——他会输，他到最后怎么都会输。

    他迟早会和金琪琪分手，不管是金琪琪纠结许久后想明白将他抛弃，或是张也航明目张胆地和他争夺，还是他受不了金琪琪的三心二意后爆发，他会是这段三角恋情里最狼狈的人。

    他一直都是个冷静的人，心思深沉，将利弊分析清楚后，他得出一个最有利的做法。他看向眼前的女孩儿，她将自己的脸埋在手掌里，肩膀轻轻地颤动着，忍着不发出哭泣的声音，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他一直都知道。她温柔漂亮，性子柔软但内心坚韧，张也航实在是太蠢了，怎么现在才看到她呢？

    杜文诚呼吸片刻后，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扯下来，看着她湿润的脸庞，他宽慰她：“没事。”

    金琪琪的睫毛上挂着泪水，泪珠颤颤巍巍地欲坠未坠，可怜极了，粉嫩的唇张合几下，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杜文诚继续说：“你自私一点也没关系。”极有深意的一句话，像是在鼓励她正视自己的内心。

    金琪琪愣住，盯着他看了许久，确定他的意思之后，她又忍不住簌簌落泪。

    他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金琪琪能感觉到杜文诚在她的背后推着她往前走，推着她结束他们这段关系。

    她望向杜文诚，对上他包容诚恳的眼神，思绪弯弯绕绕过无数个圈子后，她颤着声音说：“好。”

    张也航在金琪琪被杜文诚带走离开不久后，就回到了大本营，大家已经吃开了，看见他都招呼着他坐下。

    他却没什么胃口，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请勿靠近”的气息，他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玩玩手机，烦得不行的时候还会蹲在地上找四叶草。相熟的朋友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在爆发边缘，都没去惹他。

    金琪琪和杜文诚一起回来的时候，张也航正翘着二郎腿，他的嘴边叼着一只未点燃的烟，正眯着眼直对着炙热的太阳，似乎是想要用阳光把那只烟点起来，看到的人都小声地骂他神经病。

    金琪琪一回来，他便将注意力从太阳身上移开，他看向金琪琪，发现金琪琪眼睛红红，明显是哭过的模样，他的眼神在金琪琪和杜文诚之间来回逡巡，杜文诚脸色不好，金琪琪明显哭过。

    “两人吵架了？因为刚才他和金琪琪坐在一起，所以杜文诚跟她发脾气了？”张也航这么一想也跟着生气。

    金琪琪和杜文诚坐下没多久后，金琪琪就又起身了，像是要去厕所，张也航眼尖地站起身来跟了过去。

    他在厕所门口等了十几分钟，金琪琪才出来，她似乎是去整理自己红肿的眼睛，现在是比刚才精神些，可看起来依旧可怜，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她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觉得惊讶，只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和他擦肩而过，却又被他抓住手腕，这次她像是累了，没有力气再与他大吵。

    张也航问：“你哭什么？”

    金琪琪：“分手了所以哭了。”

    张也航听此结结实实愣住了，第一反应自然是欣喜，但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心又往下沉了沉，跟杜文诚分手了需要这么伤心吗？

    他也跟着不是很开心了，“你们才在一起多久，有必要哭吗？”说的话云淡风轻，似乎真的在疑惑她为什么哭得这么难过。

    金琪琪不回答他，甩开他的手想要往前走，却被他紧紧抓住，她深呼吸几个回合后，才冷静下来。

    她看着张也航，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只能跟在你的身后？”

    张也航看着她明明脆弱又装作坚强的神情，冷静下来，他在脑中思考着这一问题的答案，认真回答：“是。”

    金琪琪气极反笑，她扯了扯嘴角，问：“凭什么？”她这段时间和他吵了好几回，每一次她都会这么问一句，问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捉弄她？

    这一次，张也航正经地回答她，他定定看着她：“因为我们这样相处十几年了，只要我还在，你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他说的话幼稚且自大，但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张也航的神情认真，并不像是在说些故意恼人的话，他似乎真的想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金琪琪看着他的眸子，有一种他喜欢自己的错觉，可下一秒这样的想法就会被自己否认。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无数次怀疑过，怀疑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可张也航性格顽劣，让人捉摸不清，她一有这样的错觉，脑中就会自动浮现出无数次她失败的告白经历，她一次次地向他告白，他一遍遍地拒绝她。

    “成绩好点再想七想八。”

    “别想了，读书。”

    “能不能别天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想起这些，“张也航喜欢自己”的错觉，就会被她亲自打消。

    她看向眼前的张也航，很想问他：“可你又不喜欢我，你要我怎么办？”

    金琪琪没有把话问出口，她知道自己早已接受了他的恶劣，跟他吵了这么久，也认清了自己逃脱不了他的现实，刚才她跟杜文诚分手，就是做好了重新追随他的准备。

    他迟早有一天会厌烦自己，或者接受自己，她的时间浪费了十几年了，也不差接下来的几年了。

    可她并不想让他轻轻松松地达到目的，她要让他变得狼狈，她要让他也不好过。

    金琪琪的眼神无意间瞥过身边的洗手台，户外的洗手台有几个水龙头，其中一个接了一条长管子，像是工作人员拿来给草坪浇水的，她伸手将水龙头拧开，长管子一下被水灌满，不安分地晃动着。

    金琪琪伸手握住水管，将管口对准他，水很快从管口涌出，又急又快的水流直直地冲向张也航，张也航淋得满身是水，松开金琪琪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金琪琪突然体会到了作恶的快乐，她转身将水开得更大，水管里水量激增，冲力也变大。

    张也航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躲开几步，将自己的头发往后薅，眼里却带笑，似乎认为这样玩水很有趣，或者是觉得突然这样发疯的金琪琪很有趣。

    他任由着她朝他滋水，将脸上的水都擦掉之后，他问她是不是有病。

    金琪琪不说话，只是像在泄愤一样，将管口继续对着他。

    张也航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他浑身湿透，在炽烈的阳光下散发着柔美的光，很漂亮。他捂着自己的脸，露出眼睛，抱怨道：“我又没惹你。”

    金琪琪问：“你怎么没惹我？”这种疯狂的行为似乎真的能解压，金琪琪感到愉悦，这几日堆积在心中的郁气仿佛随着落在草地上的水珠消失不见了。

    她双手拿着水管，像是握着保护她的武器，水依旧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打在他身上。她提高音量，发泄一样：“我真的烦透了！”

    张也航闭了嘴，静静地看着她，继续等她说。

    两人这时突然有了默契，安静地等着对方说话。

    金琪琪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张也航笑：“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他柔软的笑脸，金琪琪又有一种他喜欢自己的错觉，此情此景下，金琪琪不再感到别扭，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很想把一切都摊开同他说，可她不敢直白地问出他喜不喜欢她，她的勇气早就在之前的一次次告白中被消磨殆尽，她不敢再大步往前走了。

    她试探地问道：“我分手了，你开心还是难过？我哭了，你开心还是难过？我跟别人在一起，你开心还是难过？”她的声音越变越低，带着不自信，眼神却紧紧地锁在他身上。

    张也航突然发现，她似乎还不知道他喜欢她。

    “别问了。”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眼睛也变得盈亮，他靠近她，任由着金琪琪将他全身都打湿,“我不需要你做这种引导。”

    金琪琪在他一点点的靠近中逐渐慌张起来，脚像是挪不动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终于，张也航来到她面前，在她怔愣下，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上的水管抢了过去，张也航本来就是一个玩心很重的人，在玩这一方面，从小到大都不肯吃亏。

    金琪琪了解他，所以在短短一瞬，她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她反应不快，顷刻之间，局势翻转，他将水管口对准慌张的金琪琪。

    金琪琪猛地闭上眼，意料之中的，她也被水浇透了。

    两人都变成落汤鸡，金琪琪像是被浇傻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张也航拿着水管把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遍，确定她跟自己一样狼狈之后，他关上水龙头，把水管扔到地上。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风静静地吹过，带来沁人的凉意。

    两人看着对方这湿漉漉的模样，蓦然都笑起来，张也航引以为豪的白金色的头发被打湿，一绺一绺地挂在额头上，金琪琪并不比他好多少，头发凌乱，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全身上下没一块干的地方。

    张也航朝她走近一步，金琪琪见此下意识收敛起笑意，即使此刻的张也航模样狼狈，姿态却依旧慵懒，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眼底透着喜悦。

    金琪琪一愣，倏然体会到些熟悉的感觉——她好像又陷入那种他喜欢她的错觉里了。

    过去有无数次像现在这样的时刻，张也航用难得认真又清亮的眼神看着她，让她陷入张也航也喜欢她的错觉里。她心动之后勇敢告白，可张也航的心思就像一团浓雾，难以琢磨。他听见她的告白，迅速收起片刻温情的眼神，变回那个冷漠又恶劣的张也航。

    金琪琪心脏狂跳，呼吸紊乱，大脑也有点迟钝，她定定地看着他。

    张也航：“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声音低低的，语气带笑。

    金琪琪一愣，慌乱垂下眸子，却又听见张也航叫她的名字：“金琪琪。”

    她抬眼看他，他问：“你是不是又想告白？”张也航早就熟悉了她这样的眼神，知道她刚才的模样又在为他着迷，他就知道，金琪琪永远喜欢他。

    金琪琪听此快速否认：“没有！”

    张也航笑得更开心了，似乎猜到她会否认，他又朝她走近一步，他说：“你刚才就是想要告白，我都知道。”

    金琪琪恼羞，刚想说些什么话反驳的时候，又听见他低低的声音，“这次换我来吧，以后可以说是我追你的。”

    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跟夹杂着草木气息的风一起拂过她的脸庞，他说的这句话不长，却包含了许多信息，金琪琪有一瞬间甚至是没听懂的，她彻底愣住，蹙眉看他。

    张也航第一次朝她主动伸出手来，他帮她整理她凌乱潮湿的头发，动作不怎么熟练，好几次都不小心碰到她的脸，他的手指温热，摸她的脸颊滚烫。

    他说：“金琪琪，我喜欢你。好像很久了，但我一直没发现。”

    金琪琪看着他，过了这么多年，张也航终于向她证明，那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张也航说完之后才知道告白需要多大的勇气，心中百味杂陈，激动兴奋的情绪和隐隐的不安交织在一起，他盯着眼前的女孩儿，清晰地看见她眸中情绪的变化，从刚开始的喜悦和震惊最后都化成了淡淡的无奈。

    张也航莫名开始恐慌，心里没什么底，方才的胸有成竹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以往他做任何事都是自信的，甚至是确定自己能成功才去做。

    可此刻，她长时间的安静让他莫名有些恐惧，因为他知道喜欢他和答应他的告白并不是同一件事。

    果然，最后金琪琪往后退了一步，她离他远了点，低头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故意不看他，轻轻说：“可是我等了很久。”喜欢他多久，她就等了多久。

    张也航听得心尖一疼，恍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如预期的一样抓住金琪琪。

    他跟她道歉：“对不起。”在他的记忆中，他很少向她道歉。

    他比她大，认为自己做的决定都是对的，也不把她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做出需要道歉的事，唯一伤害她的事情，可能是他无数次拒绝她的告白，可那时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件需要道歉的事，甚至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对她的心意指指点点，认为她该把这些无用的少女心思收一收，专注在学习上。

    但当两人的角色调换之后，他猛然意识到他需要对过去的每一次拒绝都做出道歉，“喜欢”是珍贵的。他一次次忽略少女最珍贵的心思，自以为是地将之抛之脑后，从不曾认真地去思考过她对自己的意义。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蠢到家了，等到失去之后才知道那份心思对他的重要性，长时间的陪伴似乎真的能将人蒙蔽。

    他自以为是，以为金琪琪会永远陪着他，却忘了自己一次次的拒绝和逃避会让她伤心。

    她想要离开，可好在她的心还在他这里，现在挽回金琪琪为时已晚了吗？

    张也航知道一切都来得及，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金琪琪并没有对他的告白作出回应，张也航竟意料之外地没说些什么，他道歉之后，等不到她的应答却也不恼，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让她跟他回去。

    金琪琪衣服湿透，自然没办法继续待下去，只能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车上，张也航开了暖气，没再放那些恼人的歌了，甚至一言不发，似乎是故意给她留下思考的空间，一直到金琪琪下车，他都没说什么。

    心烦意乱的金琪琪正好落了个清净，回到家后，她妈被她这一身狼狈样吓得不清，以为她是掉河里了，金琪琪随便撒了个谎，说是大家在打水仗，她妈没再追问，催着她赶紧上去洗个澡。

    金琪琪洗完出来，打开手机，看到张也航更新了一条朋友圈——“请尽快投降。”

    金琪琪知道他这条朋友圈是说她，脸莫名热了起来，她关上手机，在黑暗的环境中思考她此刻的处境。

    金琪琪始终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太过突然了，她被人推着往前走。此刻，她依旧处于一种很混乱的状态，害怕去做任何决定，她喜欢张也航吗？毋庸置疑，她一直都喜欢他，可她却不知为何不敢再朝他靠近了，以前能轻易踏出去的那步，现在却不知为何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