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韩栋在自己和徒弟郑林天的出租屋里醒来。

    多年良好的生活习惯，他已经养成了不用闹钟也能凭借生物钟醒过来的技能。

    郑林天明显不行，隔壁卧室，在门外都能听见那小子的打鼾声。韩栋敲了敲门，鼾声依旧，他重重拍了两下门，郑林天的鼾声戛然而止。

    郑林天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喊道：“我马上起。”

    韩栋没答话，径自去刷牙洗脸，然后将今天需要采购的食材写在挂在冰箱贴挂钩上的笔记本里。

    他蒸了两笼灌汤小笼包，煮了一小锅粉丝汤。刚将早餐摆上桌，郑林天的卧室门便开了。

    郑林天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裤子还没系上，身上的毛衣袖子还没套完。他连拖鞋都跑丢了，飞快地进入浴室洗漱。

    “师父你怎么都不喊我起床！”郑林天在浴室里吼道。

    韩栋无奈地回答：“我喊了。”

    年轻人真嗜睡。韩栋心想，他二十岁的时候，也是五点就起床啊。

    等郑林天好不容易整理好行头出来，韩栋已经吃完早饭了，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郑林天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急忙把粉丝汤灌了一半到嘴里，然后把小笼包往保鲜袋里一兜，对韩栋说道：“师父，我们出门！”

    韩栋起身，捡起茶几上放着的小面包车的钥匙，郑林天将冰箱上挂着的笔记本往腰包里一踹。

    面馆开店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两人至少得六点半到店里准备食材。

    郑林天一边吃着小笼包，一边开着车，到了汇都公寓楼下，将韩栋放下来，自己开车去菜场进货。

    韩栋将面馆的门打开，连同后厨的窗也大敞开，将一夜的浊气释放出去。然后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在进入后厨，查看一下三年不断火的卤汤。

    这锅卤汤是面馆的生命源泉，任何一家经久不衰的百年老店，都有一锅如同仙丹一般的陈卤汤，一直都是小火焖着，等卤汤味道略淡的时候，再加入秘制卤料，继续提味。任何食材，只要在这锅陈卤中炖煮上半个小时，都能焕发新生，呈现出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

    韩栋调整了火候，拿勺子在汤里搅拌，防止粘锅，又加了少许新卤料，然后才换上厨师服，戴上厨师帽，开始为今天的营业做准备。

    面馆的招牌卤大排和卤鸡爪，都需要最早一批开始炖煮，这样才能入味。苗淼最喜欢吃晚上，最后那几块大排，那个时候，吸了一天卤汁的大排，味道浓郁，最入味。

    清点一下现有的存货，韩栋给郑林天打了个电话。

    郑林天正在跟供应商商量价格，接到韩栋的电话，他急忙接了起来。

    “生姜不够了。进点生姜。”韩栋说道。

    郑林天应了声，随口就对合作的供应商老板说道：“老板，给我两斤生姜。”

    “你小子开什么玩笑！我这里卖鸡肉的！”老板哭笑不得。“、

    郑林天一拍额头：“哎呀……我还没睡醒，抱歉。”

    早上六点四十，郑林天艰难地踩着点，将一箩筐的食材用小推车运进厨房，和韩栋开始张罗着食材的前期料理。

    七点十五分，一天都没有课的黄茹茹提前到达面馆上班。

    “早上好！我来啦！”她充满干劲地打招呼。

    “嗯。”韩栋从厨房探出脑袋来，点点头。

    郑林天冲出来，两臂的袖子捋了上去，两手都是白白的面粉，正簌簌地往下掉，嘴里叽里呱啦地喊着：“摄像！去拍她！她是我们的店花，别拍我们了！商业机密概不外传！”

    店里站着的四五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顿时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黄茹茹的身上，两台从清早刚起床就跟拍的360°无死角摄像机更是立刻将黑黢黢的镜头，移向了黄茹茹。

    黄茹茹吼道：“别拍我！我还没化妆！郑林天你个臭小子，地上全是面粉，快点擦掉！”

    郑林天巍然不动，做了个鬼脸，躲进了厨房，一台摄像机跟了进去。

    厨房里传来郑林天的抱怨声：“都说了，我们的卤味底料是商业机密，不给拍哈，不给拍。”

    跟拍导演在里头说道：“你这不是在做蒸饺吗？这都不给拍？”

    “把我们精致可爱的花式蒸饺的制作手法拍去了，我们生意黄了怪你们哦？”郑林天强词夺理。

    跟拍导演很尴尬，韩栋在旁边说道：“没事，他脑袋缺根筋，别理。”

    然后韩栋回头对郑林天说道：“你怎么不说我们是抄沙县的包蒸饺手法？”

    “……全世界的蒸饺不都这样做吗？”黄茹茹嘟囔着。

    一回头，电视台女记者的脸就挨着她，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真勤快哈……一大早就过来拍了……”黄茹茹尴尬地笑道。

    “我们是拍纪录片，想最真实地还原你们一天的工作环境，然后截取最精彩的，与美食有关的生活文化来剪辑。”女记者微笑道。

    黄茹茹挠挠脸，第一次被中央的电视台给采访，跟拍，这种紧张让她走起路来都同手头脚。半个月前，这个节目组联系到他们，说他们是《寻味中国》节目组，想要拍摄浮城的美味，收到很多来信推荐他们面馆，所以想来跟拍一天的经营过程，展现他们面馆的人文和美食文化。

    《寻味中国》这节目红遍全国，里面有趣的旁白介绍，和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更是精华，黄茹茹就纳闷了，他们这一间店面的小面馆，哪来什么人文和美食文化。拔高得那么厉害，也不怕闪了腰。

    她振奋精神，集中注意力清点了一下昨天的现金之后，将桌子椅子擦了一遍，干净的桌面都能倒映出人的脸出来。

    一旁的女记者时不时温柔地问几个问题。

    “听说你还在读大学啊？”

    “嗯，大三。”

    “附近大学的？怎么想到来这里做兼职？”

    “嗯，缺钱。”黄茹茹耿直地回答。

    “每天都要这样打扫吗？”女记者问出关键问题。

    黄茹茹抬起头：“那当然了，老板对卫生要求可严格了。郑林天看到没，他之前留了点长发去染了金毛，被老板压去理发店洗掉了，还给剪成了劳改头，就怕头发上的染色剂影响美食。”

    “哇，还有这种事情啊。”女记者笑了，“听说你们韩老板，是三味坊的少东家啊，看来果然是要求很严格的。”

    黄茹茹斜了摄像机一眼，再看向女记者：“你怎么知道的？”

    “呃……”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了，女记者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刚才那句话，剪掉啊。万一我们生意太好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到时候忙死，我还要考试呢。”黄茹茹双臂交叉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叉”。

    ……受访者太耿直怎么办？女记者觉得很头疼。

    她强颜欢笑地转移话题：“我看你们店里就三个人，感情也很好呀。”

    “那当然。”黄茹茹扬起下巴，洋洋得意，“就像一个family！知道吗，family！”

    “黄茹茹，我口渴了！给我拿罐王老吉！”郑林天在厨房里吼道。

    黄茹茹额头上绷起一根青筋，从收银台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罐王老吉，敲在厨房的案板上。

    她恼火地说道：“你自己不会拿啊，有手有脚的还要别人代劳？”

    郑林天满手都是面粉和馅料的油腻，一脸的无辜：“我出去开冰柜，你又要说我，还不如你帮我拿。”

    “不会洗手吗？”黄茹茹瞪着眼。

    “多麻烦啊，茹茹，我知道你古道热肠，心眼很好的。”郑林天腆着脸拍马屁。

    黄茹茹翻了个白眼。

    临了出门，黄茹茹瞥了眼郑林天的帽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将翻折了一角的帽檐整理了一下。

    “帽子都戴不好，你是智障吗？”黄茹茹恶声恶气地埋汰。

    郑林天：“我又看不到我脑袋上顶的是帽子还是章鱼。”

    “……我看你还是顶章鱼适合你。”黄茹茹黑着脸。

    女记者：“……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呢。”

    将“正在营业”的牌子挂上大门，七点半整，面馆开始营业。

    来吃早饭的食客渐渐增多。

    韩栋打包了一块大排，一笼蒸饺，递给黄茹茹。

    “给苗淼送去，昨天她说要吃早饭。”

    黄茹茹接过打包盒，高高兴兴地打算上楼给苗淼送早饭，顺便撸猫。

    跟拍摄影也跟在她身后，黄茹茹急忙制止他们：“别，别跟着。我是要去私人住宅。”

    “哦哦。”跟拍导演点头，“送外卖呀。”

    “嗯，我们的朋友。”

    “苗淼？这个人，跟你们面馆很熟？”导演问道。

    黄茹茹想了想，笑道：“嗯，没有苗淼，就没有我们这家面馆，她跟我们是一家人。”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