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春,外甥女到了吧?今儿哥几个凑了个场,给个面子,带出来吃个饭吧。
张哥:老地方,可别不来哈,有大老板。
时向春放置在玻璃桌上的手机亮屏滑出了几条消息。
时向春瞥一眼弯腰捡橘子的徐听夏,默默拿起手机打字,徐徐道来。
“他被碾压的右手臂因为救治不及时,截肢了,现在他安装了假肢在隔壁离东中学当体育老师,挺不错的了…毕竟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唉,不过你还记得吗?大家那时候对他期望挺高的……”
徐听夏怎么可能不记得。
高中时候,同学,班主任,时向春甚至校长对周明朗的各种刻板称呼是:我们班的运动员,运动员,隔壁的运动员,睡觉的那个运动员……
这倒不怪其他人,只是他太过放浪形骸,不羁放纵,在不正规的校运动会上专业的格外耀眼,毫无保留的表示他对体育的爱。
每轮比赛结束,校广播便会为它的王宣告胜利。
“校高二男子长跑组,荣获第一名的是高二三班:周明朗!”
“校高二男子跳高组,荣获第一名的是高二三班:周明朗!”
“校高二男子跳远组,荣获第一名的是高二三班:周明朗!”
那个夏天,运动会上胜过指令枪,引爆耳朵的名字永远只有一个:周明朗。
他身体素质格外的好,各种运动信手拈来,是个为运动而生的人。
但,他最喜欢的,是不被人看好的羽毛球,在谈论梦想的那节作文课上,他亲口说的。
如今,喜欢羽毛球的他,却失去了右手臂。
徐听夏想象不到,周明朗是以何种姿态挺过那段痛苦的人生分裂点。
“……”
徐听夏缓慢直起腰,眼神涣散,吞咽掉此刻的呼吸,捏紧了手中的橘子,为方才略微戏谑的口吻独自反思。
过了良久,时向春又抬头补充道:“啊~对了,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已经离开这了…明朗也是着实凄惨,欠老天爷似的,俗话说得好,祸不单行,后来他妈……”
时向春是个话唠,说起一个人的事来就没头,对周明朗的事她还想继续说,她的手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连续的震动声响起,时向春脸色一暗,连忙打手做嘘,走进厨房接电话。
躲开徐听夏,厨房里接电话的时向春的口气是含裹着万分卑微的巴结。
“喂~张哥,吃饭啊~哈哈哈,那…这…行吧…不过,我们不喝酒哈,我们家小姑娘从不喝酒的…还有啊…清水湾那事……”
听闻讨论清水湾,徐听夏绕在周明朗身上的复杂思绪暂且移开。
她扭头去望厨房虚掩的门,开始注意时向春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短暂且目的统一,就是邀她们吃饭,时向春百般拒绝,对方不依不饶,还声称车子已经在楼下了。
最后,害怕得罪人的时向春被逼无奈同意了饭局的邀请。
时向春挂断电话,忧心忡忡的走出厨房,对徐听夏迟疑半响道:“夏夏啊,县里的那位想请你吃个饭,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好,走吧。”
徐听夏知道她的难处,当机立断接下了邀约。
徐听夏父亲是个民间环保组织的创始人,为了环境生,为了环境死,当年被街上疯人刺伤之后,一直昏迷,直至今年才遗憾离世。
尸体焚烧的那天,徐听夏收到了父亲寄托在组织上的遗书。
父亲希望她可以接手组织,履行接下来他未完成的行动,正是清水湾的改造行动。
于是,退出乐队许久,无事可做的徐听夏,动身来到了这里,只为完成父亲的遗愿。
改造对于乡镇来说是大事件,与野蛮的人打交道必不可免,徐听夏有预感接下来,这种事情会很多。
她迟早要面对。
将黑未黑的夜像是喝了苦艾酒的龟,让人沉重爬行昏昏欲睡看不清道路。
这般氛围之下,徐听夏随时向春上了不知名的车前往未知地。
汽车一路行驶,途径喧闹聒噪的街区,来到了一位于宁静山坡的农家乐烧烤店。
徐听夏刚进包间,还没打招呼,众人便为徐听夏那骄人的妖孽模样欢呼了起来。
“喔~春姐外甥女这么漂亮啊!”
“哎!来!小美女!喝一个!”
“喝!喝!喝!喝!”
“……”
喧闹之下,徐听夏大致环顾包间,发觉来人多为男性。
虽讨厌,但又没办法。
徐听夏不失礼仪的冲他们打笑脸,羞涩问好:“你们好…你们好…”
而靠门近的白衫胖哥,却递来一杯白酒,狞笑着说:“喝一个吧,小美女。”
刺鼻的辛辣味道让徐听夏皱鼻后退了一步。
他们让徐听夏感到害怕。
其他人在应和。
“喝一个!喝一个!”
“喝一个!喝一个!”
无法应对时,后上来的时向春推开对方递来的酒,冲他们打近乎的骂:“哎!谁让我外甥女喝酒!我扒了他的皮哈!我们说好不喝的了!要喝我喝!”
张哥众人看乐子般,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给时向春递酒。
时向春也是霸气,一口闷,“谁也别为难我外甥女哈!”
深受小姨保护的徐听夏悬着的心,顷刻落下。
她一步一鞠躬的走进包间,在角落落座。
时向春与他们大抵是熟人,很快打成了一片,在桌子对面玩扑克牌。
像个局外人的徐听夏无所事事的坐在一旁去看那场面,情绪尤为黤黤。
心里不由得觉得,清尺就是因为不负责的管理人,才变成如今这腌臜模样的。
这和她想象中的谈工作不一样。
她认为再不济,也理应穿正装,父亲每次都是那样。
明明是严肃的事情。
明明是神圣的事情。
明明是需要商议的事情……
“我们和xf娱乐签约了,徐听夏,你一个大小姐不需要钱,我们需要钱,你不想签约的话,退出吧,公司会给我们找到新的鼓手。”
酒气滋养下,徐听夏不由得回忆起了退出乐队那天的事,她的心瞬间闷得难受。
diamond乐队是她与大学音乐社团的学长学姐一同创建的乐队,一直以来不温不火,坚持了三年,发行了无数首歌,终于在去年因为街演而爆红。
但是,网络世界的朝代更换堪比昙花一现,浮躁的氛围之下,乐队其他成员为了维持热度,私下签约了网红娱乐公司,开始发行口水歌,甚至进行抄袭行为。
那样的乐队,已经不是乐队了。徐听夏除了退出别无他法。
她抑着瞳中的泪水,下意识间拆开手边的白酒,动腕往口中灌了一口。
“什么嘛…”她嘟囔着,“你们真的爱diamond吗…”
几口刺激肠壁的酒下肚后,徐听夏精神恍惚的同时,内在的愤怒不断扩张。
“哈哈哈哈哈哈!”
“飞机!”
“王炸!”
“…………”
“喂!”微醺的徐听夏实在看不下去对面不务正业在吵闹的几人。
她性格突变,拍案而起,冲他们吼:“能不能给我安静!我们不是来谈工作的吗!?”
对方尚未觉察她异样,依旧漫不经心戏谑道:“谈什么工作?”
砰!
一声巨响。
与先前温润形象完全不同的徐听夏手机一摔,转眸去看他。
狐狸眼眸下媚气暗压攻击性,突出肃杀的领导人气质,让那身经百战的张哥打了个颤。
“夏夏……”时向春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
砰!
又是一声巨响。
徐听夏又踹开脚边的空凳子,豪迈的威吓道:“把酒都给我撤了!”
众人懵了,陷入安静。
时向春撇开脸,不敢去看她那平日里漂亮优雅有教养的外甥女。
徐听夏酒量很差,熟人从不和她喝酒。
这就是理由。
眼看着徐听夏下一秒就要掀桌的节奏,几位大哥也是万分宠溺的,紧急撤离了桌面上的所有酒。
“撤了!撤了!”几位大哥还对她好言相劝,“别生气…别生气,长这么漂亮生什么气啊~我们今天就是想给你接接风,刚刚大家都开玩笑呢,别当真呢,谈工作,谈工作,不玩了。”
说着,大哥还扔了扑克牌。
“咳咳,那你说说,对于清水湾你有什么计划?小美女。”
关键时刻,徐听夏却忘词了。
脸红慌乱间,徐听夏踉踉跄跄的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
打开了……备忘录。
徐听夏小脚一迈,站上凳子,念稿子一般,机械的冷漠道:“关于清水湾,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治人再治环境,先宣扬保护环境的重要性,再进行保护环境的行动……”
第二日
东清尺的村委会大广场前,万般隆重的设立起了一个红色大棚,周遭硕大的柳树上还挂满了横幅。
上面赫然印着简短犀利的话语:脱贫致富,人人有责,保护环境,从我做起。
矗立于村中各处的刺耳广播,也正循环宣读着一则招人计划。
“为了我们美丽的清水湾恢复如初,请广大村民踊跃参加治水护湾行动,报名要求十八岁以上,品性良好,薪水日结一天200元,报名地点村委会广场红棚子前,贫困户家庭优先考虑录用……”
徐听夏听命坐在红棚子下,单手拖上下巴微闭双眸,克制着头部的些许刺痛。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不怎么记得了,他们是如何同意自己的计划,并且快速实施的,徐听夏很好奇。
可,她问时向春。
时向春却笑而不语,说没发生什么啊,转而马不停蹄的催促徐听夏来这里,进行今日的工作安排。
“夏夏啊!今天小姨和李哥去外地拉个来宣传的歌舞团,你就写一下周五去离东讲的稿子,再去村委会的广场上记一下报名的人,等人够了,咱就去清水湾清垃圾哈!我走了……”
然后,她就真走了。
“哎……等等……”
不喘一口气的长篇大论,让徐听夏完全插不上话。
方才碰见昨晚饭局上的大哥,徐听夏又跑去问,对方却欲盖弥彰,对徐听夏一通怪异的夸赞。
“小姑娘,未来可期,魄气可畏,好好干,我看好你。”
徐听夏还想继续追问,对方以公事为由发动车子匆匆离开了。
收不到有用的答复,徐听夏也不再过问,乖乖坐进红棚下进行本职工作。
她虽然是做音乐的,大学专业和自然也并不挂钩,但是大学期间徐听夏随父亲在南边小乡做过不少这种整顿乡镇的事情。
对于清水湾,徐听夏的计划是先治人,通过周五去学校演讲让学生,家长,全村人意识到环境的重要性,然后再进行清水湾的具体改造计划。
要不是父亲的组织正在北边土镇忙活,抽不开身,她也不用独自前往这里,再大费周章的现招组织人员。
直接去学校演讲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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