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郑廷拉起被子,脸上充满了慌乱,一瞬间不知道该是遮自己还是遮床上的何娟,手忙脚乱了一阵,他一直瞅着门外那抹冷然的身影,只觉得浑身都冷,血液都要凝结了。
“你还记得你有娘子啊?”容姝此时已经背对着门,让郑廷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她怕自己看起来走太多的愤懑、有太多的怨恨。
容姝的声音很冷淡,听起来似乎是满不在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有多疼,一想到原来所有的恩爱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容姝的心口便空空落落的,不是说这五年的消磨下还有多深的情爱,只是现实实在太不堪。
“容姝,你听我说。”郑廷见她如此淡漠,心中慌乱了,家花是没野花香,但是家花是精心养护大的,野花却是哪儿都能采,孰轻孰重他还能分得清,他可不想低头捡了个石头,从腰间滚走了一个玉扣。
“大人,如今摊在阳光下也好,牧哥儿和优姐儿都懂事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名没份的,您和夫人也没有孩子,妾身也不是……”床上的女人已经筹谋很久了,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当然要把握住。
是了,今日私会的事儿便是她有意无意的传出去的,她也要为自己、为孩子一搏啊!
“你住口!”郑廷气急败坏的制止了何娟未竟的话语。
好吧!他可能有几次在意乱情迷的时候说了大话,说会给何娟一个交代,可是他从来没把那些哄人的话当真,要知道……何娟除了温柔小意之外,没有任何及得上容姝的地方,也上不了台面,她甚至没有容姝貌美。
容姝侧过身,用眼角余光扫过何娟,何娟是个和她十分不相似的女人,没有她美丽,但是看起来像朵柔弱的小白花,是让人想捧在心头的模样。
原来,他喜好这一口的,与她完全相反。
容姝人如其名,极为姝丽,她有一双微微上翘的大眼,左眼眼底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眸里带有张扬的色彩,一支琼鼻俏挺挺的,下头的丰润的红唇自带微笑,那是一张及其明艳昳丽的容颜,她未出阁时总喜欢穿着红色的衣装,在御街上纵马,成了长安城最美的风景之一。
“穿好衣服,出来吧。”容姝发现自己没办法像想像中那般坦然的面对一切,丢下话,她率先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空间,这个院子完全是依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可是身在其中,她却觉得痛苦。
“……”霍霄侧着身子略带焦虑的望着容姝的背影。
容姝和他记忆中差了很多,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衫,下头是藕色的马面裙,外罩了一件对襟的湖色褙子,褙子上面是福纹绣,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端方,却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妇人的穿着,显得有些老气。
容姝脸上仅仅上了一点淡妆,梳了一个妇人髻,头上也只插了一个白玉簪。
那个往昔怒也张狂、乐也开怀的小妮子如今脸上全是虚假的持重,就像以往她最看不上的贤妻良母,为了里头那个败类,他心中最美的颜色被染成了一片灰。
霍霄暗自捏拳,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
“带上她,去郑府。”在郑廷和何娟一前一后地走出来的时候容姝没有回头,率先往门外走,这个宅院隐私还不错,四周没有邻居,而是一片好看的竹林,正好能够遮眼里头发生的丑事。
一队的羽林军在外头候着,还有一台马车停在宅院外头。
“上车。”容姝挥了挥手,示意郑廷和何娟上车。
“娘子,我并未有要将何氏带回的想法。”郑廷皱了皱眉,想要去拉容姝的手,却被灵活的躲过了。
“郎君,您明明说过会给孩子和我一个交代的!”何娟小声呢喃抱怨着。
“你住口。”和面对容姝的态度大相径庭,郑廷在何娟面前就是个大爷样。
“郑廷,你可真有本事,就会凶女人!”霍霄最是看不惯这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一个个满口的仁义道德,可实际上肮脏的勾当没少做。
郑廷是人人赞不绝口的好郎君,以对妻子痴情着了名,人人都道他重情义,就算妻子不孕也不愿纳妾,赢得了多少好名声?
在他搏得好名声的同时,容姝蛮横不讲理、恃宠生骄的说法便不胫而走,谁还会去深究郑廷如今所有的成就,除了他本身的努力,其实有更多靠得是容家的裙带关系。
也不会有人去细究,容姝并不曾阻止他纳妾,那本就是他贪那虚名,本就是他想要讨好自己的岳家。
“我和容姝说话,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郑廷不敢朝着容姝发火,被把怒气撒向了霍霄。
“阿霄不是外人。”容姝冷然:“阿霄是小姨的义子,是我的表弟。”霍霄父母都是容家军的成员,在一次伏击战中双双身亡,霍霄便由容姝无子的姨母领养了。
“容姝,你也才大我一个月,是哪门子的表姐?”霍霄忍不住跳脚。
“大一个时辰也是大,大一刻钟也是大啊,小弟。”容姝虽然面对郑廷只剩下一张冷脸,对霍霄还能有说有笑。
郑廷向来对这些容家军的子弟有些仇视,他语气不甚满意,“容姝,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夫君吗?对我如此冷脸相待,却在我面前和外男相谈甚欢。”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思,郑廷不喜欢她和那些军中兄弟的相处,每当她和那些兄弟处在一块儿,郑廷便觉得自己仿佛是外人,走不进容姝的生活圈。
两人的背景相差太大,郑廷死都不愿承认,自己心里是万般自卑的。
“郑廷,你如果还要脸面,就跟你的外室一起上车。”容姝终于再次正眼看了郑廷一眼,郑廷马上蔫了,她那一眼十足冷漠,让郑廷心里头十分不踏实。
郑廷是真心爱着容姝的,对容姝的承诺也都是真的,可是容姝于他来说,本就是天上的仙子,他必须全心全意捧在掌心疼着、宠着,久而久之他也会累,他也想像个爷们一样,被女人服侍。
娶了像容姝这样的贵女,原是他想都不用想的,他怎么可能要这般高贵的女人伺候他呢?
怕她不高兴、怕她累、怕她不尽兴,每回儿见她兴致了便要见好就收,不敢多折腾她,就唯恐她有什么样的不满。
在这样小心翼翼之下,与容姝敦伦反倒成了一种心理压力。
当朝前大将军之女,当今太子妃的嫡亲妹妹,不管容姝拿出哪一个身份,都力压只是寒门出身的郑廷。许是自卑心作祟,郑廷在一次仕途受挫时外出买醉,遇到了何娟这朵解语花。
他想起了同僚对他的嘲讽:“反正郑大人娶了容家的姑娘,犯再大的错,回家在娘子枕畔吹着枕头风,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这句嘲讽深植他的心中,让他的心流出了汩汩鲜血,让他那时一时赌气的接受了何娟的伺候,稀里糊涂的,他就和何娟成事了,那何娟是个清倌儿,他一时不忍便替她赎了身,在那之后他本想收手的,他只想给她找个地方落脚安身,却没想到何娟有了孩子,他本该下决断,把那孽种给打了,可偏偏他心生不忍,与容姝不曾拥有的血脉如今存在了,郑廷那时给了自己很多理由,甚至在心里偷偷骂妻子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之后便是一步错、步步错,他把才智用在隐瞒着另外一个家庭的斗智斗法之上,沾沾自喜于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得到了一时的满足,如今他即将为了一时的爽快而付出极大的代价。
怀着身孕的何娟有些艰难地爬上了车,郑廷的目光始终锁在容姝身上,他还在想着可以在车上好好的和容姝商量看看能否有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
谁知容姝完全没打算要上车,她俐落地翻身上马,身上束缚女性的传统衣装无法束缚她体内蛰伏的野性。
鲜衣怒马不是只能拿来形容那些五陵年少的公子哥儿,拿来形容少女时代的容姝,也是可以使得的。
她就是那样自我的性子,让郑廷心中惴惴不安,在她身上设下一道一道枷锁的同时,也让自己困入了桎梏之中。
他们并不合适,虽然曾经相爱,却因为太不相同而成了彼此的樊笼。
容姝骑着马与霍霄并行,虽然出阁之后再没机会骑马射箭,可有些东西似乎铭印在骨血之中,怎么都去不掉,
霍霄望着容姝冷硬的侧脸,忍不住道:“嘉嘉,你背后有我们,我们一直都在。”嘉嘉是容姝的小名,在男女有别的年纪他就不该这么唤她了,可他还是忍不住这唐突的举措。
容姝笑了笑,“我知道。”她没有把他的无礼放在心上,这一切都落在郑廷的眼帘之中,他眦目欲裂,宛入领地遭到入侵的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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