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风平浪静，蒋淑宜和徐清樵暗地里往来，隐密掩藏的功夫做得越发得心应手。

    宁国公来过几次，蒋淑宜都用一样的办法打发他。

    银翘打帘进来，端来固元阿胶糕，蒋淑宜尝了一口，便觉着不舒服。

    “银翘，这糕是不是臭了？”她忙捏着鼻子，让银翘端走。

    银翘端起碟子，拿起一块啃下一小口，疑惑道：“明明没坏啊。”

    “端走端走，我闻着这味闷得慌。”

    “哦。”

    银翘刚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瞪得更黑珍珠一样圆溜，道：“姑娘，你你你你……你会不会是……”

    蒋淑宜意会到银翘的意思，捏鼻子的手松开，心被提到嗓子眼来，“不会这么快吧。”

    “奴婢这就去镇上请郎中。”

    蒋淑宜拉住她，嘴角弯弯，“算了，我跟你一起去，我想快点知道。”

    两人戴着帏帽，来到德善堂。

    “当心脚下。”银翘扶着蒋淑宜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已然将蒋淑宜当孕妇对待。

    把过脉后，坐诊的郎中道：“这位夫人并未怀孕。”

    银翘大声反驳：“怎么可能？我家夫人明明食不下咽，这些日子都没胃口，很有可能就是有了身孕，你再仔细看看。”

    郎中道：“你怎能这般对号入座？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下一位。”

    “唉你？”银翘还想说什么，蒋淑宜已经率先站起身离开就诊位，她赶紧追出去。

    两主仆下山时多么兴致高涨，走出德善堂就有多低落。

    蒋淑宜摸着肚子叹气。

    银翘自知今日多嘴，吐了吐舌头，宽慰道：“姑娘别着急，顺其自然就好。”

    街道上的人流都往一个方向去，撞得银翘一个趔趄，她骂道：“赶着投胎是不是？”

    那人顾不得回头，向前跑了。

    蒋淑宜和银翘互相护着，隐约听见什么“肚兜”、“狐媚子”之类，她抓住一个人问：“你们都去做什么？”

    那人大声道：“看热闹啊，宁国公夫人在府里抓了个狐媚子，将肚兜都扔出来了。”

    什么？

    肚兜扔出来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扔出来吗？

    事关宁国公夫人余氏，蒋淑宜扣住银翘的手腕，几步也追了上去。

    宁国公府石阶下，乌泱泱的人群中间，扔了一地凌乱的衣物，各色都有，仔细辨认，正是女子的肚兜。

    众人围着这堆衣物，嘲讽有之，惊诧有之，辱骂有之……

    蒋淑宜和银翘即便戴着帏帽，仍是被这画面逼得有些羞臊，目光微微躲着。

    “出来了，出来了。”

    听着人群喊了几句，便见深深宅院洞开。

    两个仆妇架起一个女子，几乎是拖着膝盖出来，女子那张脸即便红肿，仍然不失秀丽。

    想必，这一地的衣物都是她的。

    “听说这人是林郎中的孙女，怎么成了狐媚子？”

    “你有所不知，林郎中专治疑难杂症，宁国公夫人出于一片孝心，专门请他来调理老太太的身子。这林郎中把孙女带来府里住，谁知，这孙女是个不安分的，故意勾引宁国公。”

    那女子即使神情恍惚中，也不忘替自己辩驳：“胡说，我没有勾引宁国公，我没有，我是冤枉的。”

    她的身后，一个老人家追了出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挂满泪水，嘴里也是喊：“冤枉啊，宁国府颠倒黑白，老朽的孙女是清白的。”

    宁国公府的下人将女子扔在地上，正好砸在那堆红粉肚兜里，骂道：“不要脸的玩意儿，给我家国公洗脚都不配，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想进府里当姨娘。”

    女子摔跌在地，神情羞愤：“我没有想当姨娘，我真的没有勾引宁国公。”

    下人指着骂：“你明明就有，否则你的肚兜，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国公的屋子里？”

    众人一听，哗然一片。

    已有人小声议论：“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这样骚。”

    “是啊，比勾栏里的女人还要发骚，受不了。”

    “现在的小娘子，怎么越是看着单纯，越是自甘下贱。”

    女子一个劲摇头哭喊：“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宁国公屋里，我不知道！”

    她的爷爷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求饶：“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她是黄花闺女啊，这叫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都别说了，别再说了……”

    路人阴阳怪气：“什么黄花闺女，肚兜都能在别人床上，你被骗了。小心哪天她肚子大了，把你老脸丢光啊。”

    女子踉踉跄跄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我没有，我没有啊，我是清白的。”

    宁国公府的下人居高临下，咄咄逼人：“你清不清白你自己心里知道，难不成还是咱们国公夫人冤枉你？咱们国公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若真是看上你，自会向夫人讨你，如今国公可是一句话都没替你说，死心吧小娼妇，你蓄意勾引也勾不来。”

    女子张了张嘴，有口难辩。

    环顾指指点点的人群，她一咬牙，一跺脚，推开人群边哭边跑。

    蒋淑宜暗叫不好，拉着银翘去追。

    两人一路追到桥上，便见女子一脚跨过石栏，马上就要投河自尽。

    蒋淑宜和银翘忙拽住她的两只胳膊，气喘吁吁。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女子哭喊着挣扎，拼了命地不想活。

    那些话这么难听，那些人的目光这么难捱，只有死了一了百了。

    轻生是再容易不过的选择。

    蒋淑宜喘过气来，直道：“我们相信你，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

    银翘也连连点头，“对，别人不信，我们信。”

    “当、当真？”女子看看蒋淑宜，又看看银翘，愣了半晌，接着继续挣扎，”你们相信有什么用，他们骂得这么难听，你们没听见吗？还有啊，我的肚兜全都被扔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全看见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毁了，全毁了……我被毁了你们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