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们相执大人那里捡了个脏丫头?”宋墨双手环抱,微微弯下腰来,恰能与坐在床上的裴玉茹平视。
他眸子微眯,手摸着下巴,似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打量着她。
有些不自在。
裴玉茹第一感觉。
不过几秒,宁觎便冷着脸挡在他面前,冷声道:“别闹了,给她看看伤。”
宋墨凝视了宁觎一番,似笑非笑,他与宁觎相处这么些年,虽说不能算彻底清楚他这个人,但多少也了解一些。
他轻笑一声,上前道:“好好好,我来看看。”
“且慢。”裴玉茹出声,瞧了一眼锦绣,锦绣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搭在她的脉络之处。
宋墨愈发觉得有趣了,瞥了瞥宁觎才上前诊脉,几人盯着他,他盯着脉象。
诊脉时,宋墨难得的正经,面色严肃,却看不出好坏来。
刚一松手,宁觎旋即发问,“如何?”
宋墨顿了一秒没作答,反倒一脸认真地看着裴玉茹,看得她内心发毛。良久,才听他嘴中蹦出句话来:“是心病。”
“这膝盖上的伤好治,去开几副药敷一敷便好了,可这心病……却难医啊!”
裴玉茹目光闪烁了一下,才勾出抹淡笑来:“宋大夫这是在说笑呢?”
言外之意便是在否决心病之言。
宋墨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宁觎的肩膀,脸上再次笑意粲然起来。“相执大人,我还有事,以后这点治膝盖的小事可别叫我了。”
说完扬长而去,只余一抹竹绿之影。
处理伤口的功夫,天空已然染上暮色,星河渐显,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某些人得借此机会大做文章了。
裴玉茹正欲拜别,却被宁觎拦下。“放心吧,我已安排妥当,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晓的。”
“另外,我让不远处医馆送了信,说你为难民施粥时受了伤,也派了人守在医馆,你就放心在这儿休息吧。”
他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就像之前一般,刻意避嫌。
裴玉茹望着那道背影,不禁失神。
他当真是处处都安排妥帖了。
一方面,将那群歹徒之事隐下,无人知晓自然掀不起波澜,另一方面又为她迟迟不归家寻了借口。
施粥时受伤为她搏了个好名声,那夺取财物的难民们本就是无奈之举,自然不会揭露这番谎言,派人守在医馆,营造她在的假象。
他为她考虑了一切。
一时间,裴玉茹内心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更是安心了不少。
他前脚刚走,锦绣马上便道:“夫人,相执大人还真是个好人呢!处处都安排好了,这下夫人可以安心在这儿休息了。”
好人?他执掌风云,是赤手可热的红人,经历过的血雨腥风定然不少,若是区区一个好人,能攀到今日位置吗?
不过……现下看来,他对她而言,确实是个好人。
裴玉茹轻声一笑,“睡吧。”
是夜,宁觎悄然来到裴玉茹床前,她头冒冷汗,面色痛苦,嘴里不停的喃喃着:“宁观松。”
宁觎脸色瞬间沉重,凝视良久,方才离开。
“宁观松!你不得好死!”
宁觎退出门去不久,裴玉茹从口中完整的吐出一句话来。
她又做梦了。
这一梦便是将前生之事一一再经历了一遍,一袭红色嫁衣,一轿红色马车,断送了她的一生。
前世,嫁入宁家之后,她心心念念成为一个好妻子,几乎是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纵然宁观松从未碰过她,她也仍然心存期许,直到那雪中的一碗红花水,她才幡然醒悟。
原来,从始自终,自己的那些想法都是笑话。
裴宝嫣的一句话便能让宁观松轻轻松松将她的自尊碾碎,将她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些痛苦在睡梦中一次次袭击着她的心脏,像是一根根毒针,早早的就被插进了胸膛,还不定期发作。
恍惚间清醒过来,裴玉茹才发觉自己又做了噩梦。
若是前世之仇不报,恐怕这噩梦永远不会停止。
满头冷汗的裴玉茹坐了起来,捏紧了双手,静谧的房间中,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似刚逃出生天一般。
她望向窗外,一道皎洁的月光洒下。
任重道远。
彼时,屋外庭院,一座雅庭之下,宋墨手持酒樽,轻饮一口,目光斜望向缓缓而来的宁觎,轻声笑了笑。“怎么?她又死不了,还这么关心她?”
宁觎坐了下来,瞪了他一眼,随后抬起酒樽也饮了一杯,想起方才裴玉茹梦中念的名字,他眉头紧锁。
“不一般啊!她是什么人,让你这么提心吊胆的。”宋墨笑了笑。
宁觎思考片刻,竟认真答道:“她是观松的妻子,是宁家人。”
言外之意便是,因为她是她侄儿的妻子,也算是宁家人,所以才会这么关心她。
宋墨静静的撑着下巴望着他,脸上满是狐疑之色,“你确定?”
那表情就差写上“我不信”三个大字了。
“当真。”宁觎说着,狠狠的饮了一杯酒,却不料,这话却被刚从噩梦中惊醒,准备出来散散心的裴玉茹全部听见了。
她怔怔的望着宁觎,内心似乎有些东西在发出碎掉的声响。
宋墨朝她这边看来,瞧瞧她,又看看宁觎,一副看戏神情,宁觎这才察觉到裴玉茹的存在,一时间,心底竟多了几分慌乱。
见两人都在看自己,裴玉茹讪笑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大脑不受控制,嘴巴也不受控制。
笑着道:“这么巧啊,你们也出来看月亮。”
两人没有应答,裴玉茹暗暗扯了扯衣裳,忽地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出来了。
却宁觎微微蹙眉,双眸紧盯着她,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不达反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出来了?”
她出来得仓促,身上穿着单薄,本就纤细的她现下显得更为瘦弱了,不禁让人心生担忧。
见他这般紧张,裴玉茹竟下意识想的是方才他的那番话,原来只是因为她是宁家人,他才对她这样好吗?
随着月色散落下来的,是她无处安放的,略带失落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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