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往事中抽离,落地窗边早没了人影。
周漾看眼时间,下车过马路去了对面。
他来到面馆的前台,指着她刚才坐过的位置:“跟她一样的。”
余漫随很漂亮,加之是店里的熟客,收银的小姑娘记得她,便朝后厨喊了碗小面。
付完钱后,周漾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刻意避开她原先的位置。
面条很快上来,他吃面的过程中偶尔看一眼小区门口,负责案件的警察老赵发信息过来找他有事,他决定吃完这碗面就走人。
男人吃东西很快,加上等面条变凉的时间,这一顿晚饭满打满算也就花了十五分钟。
他再回到车里,车钥匙插进锁孔发动汽车正欲离开,那道靓丽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短短的时间,她化了个不太看得出本来眉目的烟熏妆,穿衣换成黑色及膝的小吊带,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一览无遗。
这般打扮,瞧着是个爱玩的性子。
见她过马路,周漾的视线下意识看向对面刚亮起灯的酒吧,果不其然,人踩着尖细的小高跟直接走了进去。
周漾的脚放在油门上,但汽车却没有动,片刻过后,熄火拔出钥匙,给赵警官那边发了条信息下车。
外面天没黑,酒吧里却一派灯红酒绿的光景,还没到正式营业的时间点,客人寥寥,周漾站在入口巡视一圈轻易就找到了她,正一个人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喝闷酒。
他找了处空的卡座坐下,很快服务生上来询问他需要什么,他摆了摆手,对方鞠一鞠躬不再打扰。
酒吧的外招牌不怎么样,内部装修倒是奢靡豪华,中央一个能容纳百多号人的舞池,DJ还没上班,场子里放着流行音乐热场。
随着时间过去,陆续有客人光临,大多三五成群,也有像余漫随一样形单影只的。
即便是在不缺美丽女人的酒吧,她的存在依旧夺目,时不时有人坐到吧台边跟她搭讪,但都被她婉拒了,忽而她放下酒杯朝入口望过来。
周漾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想着要找什么理由,结果她又看向了其他地方。
这时有几个男人进来,酒吧经理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冲着中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点头哈腰地喊“成哥”。
周漾随意瞥去一眼,见几人的穿着并非什么大富大贵,甚至有股子流氓地痞的架势,估计是这块区域的地头蛇。
但这都不是重点。
他皱着眉打量那个打头的中年男人,小眼睛瘦长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没有具体的印象。
酒吧经理亲自引导他们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卡座落座,叫成哥的男人吩咐:“哥们几个刚打完牌,好久没过来坐了,把你们这儿的宝贝都拿出来。”
似乎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影响力,他说话刻意扯着嗓子提高音量,尤其狂妄自大,周漾跟他们隔了十来米都能清楚地听到谈话内容。
酒吧经理下去后,其余人接连说起奉承的话:“还是成哥你厉害,别人都是服务生接待,只有你有资格支使他们主管。”
“这有什么,他们老板来了照样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那个成哥的男人摆摆手,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你们今晚只管喝,咱们赊账,嘿嘿。”
他们赊账,断然没有回头再给钱的可能,说白了就是赖账。
有人不信:“真的假的?成哥你别开玩笑。”
这家酒吧位置是偏了点,但装修服务都不差,开个台起码也得上千。
这时酒吧经理再次出现,指挥底下的服务生上酒,成哥指着他问:“唉你来说,我在这玩收不收钱?”
对方毕恭毕敬:“成哥过来玩是我们酒吧的荣幸,怎么能收您的费用呢?”
周漾见那个男人得意地一扬下巴,此时音乐突然切换成嘈杂的舞曲,后面的内容他就听不见了。
但那个人似乎挺多人认识,周漾隔壁桌的一个男人冷嘲热讽地评价:“看来徐鹤年一倒下徐家就不行了,竟然让一个小流氓在自己家的场子里作威作福。”
周漾五指一拢,压根没想到这个酒吧的背后是徐家。
同桌人附和:“可不是吗,以后换地方吧,跟这种玩意待一块,没意思。”
“嗯。”
他巡视四周,重新打量起这间酒吧,徐鹤年被指控的其中一项犯罪就是涉黑,这间酒吧如果是在他名下他不会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它登记在徐家的其他人名下。
打扮时尚的DJ站在最高处打碟,音乐声震耳欲聋,酒吧里人来人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跟随节拍摇头晃脑扭动自己的身体。
中间那桌人估计喝高了,环境嘈杂,其中一个男人大声狂吼:“成哥……光喝酒,没意思啊!”
对方也吼着回复:“那哥们想,怎么有意思?!”
男人就指了指吧台的方向,露出猥琐至极的淫笑,那个成哥顺着看过去,然后一拍对方的脑袋,看嘴唇似乎还骂了两声,跟着也邪恶地笑了。
周漾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见那个成哥起身走向吧台,赶走跟余漫随说笑的异性后坐在她旁边。
几分钟后,她笑盈盈地离开座位跟随那个男人去了他们的卡座。
工作后极少动怒的周漾,此刻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蠢女人。
她加入后,那边似乎玩起了摇骰子的游戏,输的人自愿罚酒,她运气还不错,周漾坐在不远处,只见她偶尔才喝一杯,大部分时候都为别人欢呼鼓掌。
那几个男的更蠢,被她一鼓动,急着证明自己酒量好酒水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那还计较输赢,巴不得多喝几杯。
一群色欲熏心的蠢货。
他不屑地轻嗤一声,低下头决定玩会手机,这时有个异性过来,嗓音柔媚地邀请:“帅哥,玩手机多无聊,要不一块喝一杯?”
周漾抬眸瞧了瞧递到面前的酒杯,又瞥了眼姿态妩媚的女人,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无论是身材或长相,他都太对胃口了,对方不愿就此放弃,往他这边挪了挪身子,看了眼试图搭话:“你在玩什么游戏?吃鸡吗?”
在对方的胸碰到自己的胳膊前,周漾往另一边让出半个人的距离,神情冷肃:“自重。”
“切,不就长了个人样,装什么装。”
对方讨了个没趣,拍拍屁股走了。
周漾收了手机,复看向中央那一桌,游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这人一喝高做出的事就不受控制,眼见其中一男的把胳膊搭到余漫随肩上,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好在她还没蠢到极点,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的接触后,嘴唇蠕动笑着跟那几个人说了些什么后起身离开了卡座,方向却不是出口而是往另一处走。
她走出去几米,其中一个男人随之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后面。
周漾见状收了手机尾随其后。
余漫随没走多远,她也走不了多远,周漾跟到卫生间,虽然没看到余漫随,但跟随她的男人站在女卫生间门口抽烟,她大抵也就在里面。
酒吧里的光线昏暗,他隐匿在黑暗中,犹如突然回魂一般,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只是来负责查案而已,而她是嫌疑人。
他不该多管闲事,但又无法挪动脚步。
此时,守在门口的男人手机铃声响,接通后喂了声,往女卫生间里瞟一眼后进了隔壁的男卫生间。
喝过这么多酒后,没几个人在面对近在眼前的卫生间时能做到无动于衷。
也就在那个男人进去的同时,一个靓丽的身影悄悄地从女卫生间出来,几步走到周漾身边抱住他胳膊,压低的声音里难掩激动:“快走。”
出乎意料的举动,周漾蹙眉瞥了瞥她俏丽的侧脸,最终没把胳膊抽出来。
出去要经过吧台那一块,他高大的身姿完全遮挡住她,卡座中的几人压根就没留意到猎物已经偷偷溜掉。
出了酒吧,一直到过了马路,余漫随才松了口气,放开他的胳膊冲他抛个媚眼:“周检察官,谢谢你呀,幸好有你在。”
他移开目光随便看着黑暗中的某处,态度冷淡地解释:“没什么,碰巧在查案而已。”
“哦……”
她干巴巴地应了一个字,拖长了尾音。
车停在旁边,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周漾望了望小区里三栋的位置,走几步路就能到。
“周检察官,你送我回去吧?”
两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他正欲告辞,她抢先一步开口。
他盯着地面上的两人的影子,只说了两个字:“很近。”
没必要。
她轻抚着心口:“可万一他们追出来怎么办,我会害怕的。”
他怎么就没瞧出来她有半分害怕呢。
戏精。
周漾轻不可闻地冷呵,转身大步走开,踏出去几步没听到动静,转过来沉默不言地望着她。
她亮出招牌的笑脸,迈着小碎步跟上,“就知道周检察官人最好啦!”
周漾懒得听她的阿谀奉承,目不斜视只管走路。
但她的兴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往他这边靠近了些,一手掩脸小声说:“这样吧,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你现在绝对想知道的秘密。”
他绷紧神经,驻足不自觉侧过头看她:“什么?”
她踮脚凑上去,说话的热气拂过他耳朵:“杀人凶手,是她老公。”
语气无比肯定。
周漾面无表情地应了个“哦”,迈步走人。
他又想多了。
余漫随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追着他不乐意地鼓起腮帮:“你不相信我。”
他实话实说:“抱歉,我只看证据。”
他不是没怀疑过死者丈夫,但目前还没收集到证据,她能拿出证据,他就相信她。
她不赞同地摇头,信心满满地回:“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她搬过来一个月,见得最多的就是隔壁两口子吵架,每次都是男的忍气吞声认错,天长日久的,脾气再好的男人都受不了,她想不到这段婚姻意义何在。
她和他分析自己推测的缘由,不知不觉已走到她家门口。
任务完成,他欲掉头返回,余漫随眼疾手快地把人抓住:“别着急走进去喝口水嘛,又不耽误时间。”
边说边用另一手快速地翻出钥匙开了门,半拉半拽地把他领进了屋里。
周漾两手环胸,眯着眼打量她:“余小姐这是何意?”
大晚上的邀请一个不熟的男人回家,任谁都会胡思乱想。
她把包和手机一股脑扔客厅沙发上,瘦削的肩膀耷拉下去,垂头丧气地说:“我就是觉得待在家里挺无聊的,要不然也不会去蹦迪。”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放在自己对面,接着拧开第二瓶,抿了一口水后冲他娇俏地眨眨眼:“希望周检察官陪我说会儿话。”
他没挪脚,人靠在门后问她:“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不会的。”
她又笑了,这次带了丝傻气,肯定地说:“你跟刚才那几个男的不一样,才不是坏蛋呢。”
说的好像多了解他似的。
他耸了耸肩,不屑于解释。
她只是个长得像她的陌生人而已。
念及此,周漾站直身打开门,说了句“我走了”,没给对方任何说话机会砰一声把门阖上。
老式的六层小楼,她住在第二层,周漾很快走出楼梯间,比起过来时步子明显加快。
“周检察官。”
悦耳的女生从身后传来,以为她追出来,他不悦地蹙眉回过头,却见她站在阳台上笑着挥动胳膊喊道:“晚安。”
这一幕太过眼熟,他心口酸了酸,极快地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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