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窗曦光,温温驯驯地照在上官蘋身上。
又是一日的晨时,她从硬邦邦的床榻上苏醒。上官蘋虽然不是童话故事中的豌豆公主,但是毕竟娇生惯养起来的,睡得浑身不舒服。
上官蘋看到枕旁的那只红玉蝴蝶簪,浅浅一笑,似乎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禁打了个寒颤。
阿弥陀佛,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俗话说,宁静的时间不会维持很久。
“上官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冯相露在外面叩了三声门。
上官蘋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声音尚睡意朦胧:“请进。”
冯相露一身青衫,内着绣有并蒂莲花的月白留仙裙,很是优雅清新,端着一些早膳吃食,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她将碎发别在耳后,缓缓说道:“上官小姐,吃点东西吧,用膳后周公子说前厅一叙。”
上官蘋将小笼包塞进口中,字句含糊:“你不用一直叫我上官小姐,你可以叫我小蘋。”
冯相露眼中划过一丝鄙夷,但还是笑笑:“上官小姐乃当今户部尚书嫡女,是名门闺秀,我怎可随便唤闺名?”
上官蘋也不勉强她,随她叫了,毕竟她是小说戏份最多的女主角,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总归不是她这种炮灰女配来做主的。
“那尸体……”
说完上官蘋就后悔了,嘴里的小笼包瞬间变了味道,她想起昨晚在井里与其相伴了那么久,心里就很不自在,浑身冒鸡皮疙瘩。
冯相露如实相告:“周公子命人将女尸捞了出来,如今在县衙里验尸。”
他们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上官蘋已经当成了一种潜意识,如今说他命令他人做事,还有点不习惯。
一时间都忘了,他可是周太傅之子,名扬满京的大理寺少卿。
上官蘋开启干饭模式,迅速把这些粗茶淡饭解决掉了。
上官蘋身穿一身鹅黄色的轻纱襦裙,两只休憩的银边小兔绣在上面,衬得她灵动极了。她步伐轻快的走到众人面前。
周序面上几分笑意,像浅浅春意袭来,“上官小姐,感到好些了吗?”
上官蘋点点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唐负,戳了戳他的肩,冲他眨眨眼睛。
“谢谢你帮我找回簪子。”
然后才侧头回复周序道:“好多了,你放心!”
冯相露咳了几声,周序见状递过去手帕,询道:“冯姑娘昨夜受凉了?”
冯相露稍稍颔首,声音更轻:“嗯,不碍事的。”
上官蘋感觉到不妙,这两个人怎么熟络起来了,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唐负寒声道:“我没空在这耗着。”
唐负,干的漂亮!
不愧是我的青梅竹马,你确实靠谱!
周序拿出那个本子来,正色道:“那具女尸已有年头,这定是数年前的案子,勘察起来困难大。我的意见是依旧兵分两路,两个人去衙门查阅文书档案,根据尸体剖验结果找出线索,另两个人在城周围调查,打听关于没有上报官府的一些秘闻。这样两方配合破案,如何?”
“我附议。”
“我同意。”
“好。”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分组。
上官蘋拍案而起,非常自信,“我觉得我与周少卿一同去衙门较为合适。首先我是云中书院结业第一,有很优秀的搜寻资料的能力,其次有良好的合作精神……”
上官蘋精通一套面试技巧,侃侃而谈。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冯相露会医术,与仵作有些许相同之处,更适合和周序去衙门处理文书与尸体之事。
上官蘋呢,在青阳城有些产业,有产业的意思就是有人脉,有人脉的意思就是有信息来源。而与唐负一身武功正好相匹配,一个有方向,一个迈得开步子,那么就更适合一同去市井间探查官方字句后的真相。
她最后被唐负一把拎了出去。
周序冯相露启程前往衙门,她和唐负深入市井,出了门便分道扬镳。
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换装。
上官蘋带着唐负来到了她名下的安衣坊,这里只是街巷里的一个小店铺,占地不大,主要受众是街巷的小老百姓们,适合他们来这儿选两身衣服。
此店就在宁四街的南方集市背后,唐负和上官蘋一路徐行,没一会就到了。
只人未现声先来,一阵老人的哭闹声忽然闯进耳朵,他们不由加快了步伐,于拐弯处,上官蘋拦住了唐负。
“你们店一定要赔我!”一位年余七十的老人家跪坐在地上,极其痛彻心扉地喊道。
要说大雍百姓是最爱凑热闹的,街坊邻居们不多会便围了厚厚的几层人墙,都是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卖货伙计前去扶,哪知老人更加倔强,索性躺在地上,这让几个年轻小伙子彻底无从下手了。
上官蘋拽着唐负从拐角走了出来,唐负一路护着她挤进内圈,上官蘋提起裙摆蹲下去,关切地问道:“老人家,发生什么了?”
伙计们看到上官蘋,嘴都张圆了,惊愕了半天,才坑坑巴巴地说:“上官、上官……”
小姐两个字硬生生被上官蘋瞪回去了。
那老人家先是从头到脚打量了上官蘋一番,觉得她通身贵气,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这才嚷嚷道:“我从这个店买的外衫,拿回家发现是坏的,一整个袖子都脱线了,你说他们该不该赔我!”
上官蘋附和道:“如果按您所说,此店出售残次品,的确该赔。”
老人正觉得自己占理,即将得逞时,上官蘋转了转明亮的眼眸,又问道:“既然他卖您就是坏的,那您在店试穿的时候就该发现才对呀。”
老人低眉,连连摆手,“我没留意。”
上官蘋夸张地点点头,体谅得不能再体谅了,誓要为他伸张正义,“哎呀,这不是什么小事,您老该报官的呀,那件外衫可在家中,我命我的侍卫去给您取来如何?”
上官蘋抬头看向唐负。
唐负脸一下子就黑了,指了指自己。“我?”
上官蘋耸了耸肩,意思是不然呢?
让南境少主沦为他人侍卫,这世上也就上官蘋能做到。
老人闻言飞快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子骨那叫一个强健,他边踱步边摇头。“不不不,赔偿我就行了。”
上官蘋赶忙拉住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这怎么可以,我们一定要告到衙门,让它倒闭!”
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姑娘让他下不来台,恨得他牙痒痒,但又不好辜负她的“好意”,一时间他十分后悔来此处碰瓷。
他只不过是想讹点钱罢了。
“我记错了,我记错了,不是从这里买的。对,不是从这里买的。”
那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离开的时候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没有热闹可凑,人群很快便散开了,她的“侍卫”还站在街中,不见行动,上官蘋只好亲自去请他。
唐负侧目,“上官蘋,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讹钱呢,你对你的店制衣手艺如此信任吗?”
上官蘋踮起脚弹了弹他的脑门,明媚日光下笑得灿烂,“当然不是。如果真的是外衫脱线了,他一定会拿着那件当证据来据理力争的,而不是在大街上打滚撒泼。”
她眉眼弯弯,像是在撒娇:“不是吗,侍、卫、哥、哥?”
他娘的。
唐负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太可爱了。
室内余香绕梁,黄花梨木制成的架柜排列整齐。
此处挂售的衣衫大多以暖色为主,如今在日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温暖,是上官家名下难得的小而雅的店铺。
刘湘给上官蘋见礼,一双温柔的眸子低垂着,“蘋小姐,您怎么来青阳城了?”
上官蘋是认得刘湘的。
刘湘是上官蘋已故娘亲的陪嫁丫鬟,与娘亲情谊深厚,自小也是带过上官蘋的,因着这层缘故自娘亲因病过世后父亲仍待她亲善,将尚京的数家茶馆全权交予刘湘经营。
在此期间本无功无过,刘湘也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但她却爱上了青阳城的一个卖古玩的商人,甚至为爱放弃这几间茶馆的经营权,远嫁他乡。
后来听说这名商人移情别恋,抛弃了刘湘转做了当地县令的上门女婿,父亲巡游时瞧刘湘露宿街头实在可怜,便花钱给她建了这家小店。
真是让人感叹爱情之多变。
上官蘋扶起刘湘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微笑道:“湘姑姑,何须同我多礼,许多年未见,过得还好吗?”
刘湘轻轻拍着上官蘋的手,心里欢喜,“蘋小姐,托上官家的福,奴婢过得很好,方才还劳烦小姐替我解决此事,奴婢心里感激不尽。”
上官蘋佯做嗔怪:“姑姑莫要同我客气,帮你也是帮我呀,一两银子也是银子,我可不想被他轻易讹走。”话虽轻,意却重:“姑姑,平日里做买卖莫要太过相信他人,还是多留一个心眼,省得被黑心眼的人骗了。”
刘湘知道上官蘋是为了她好,她正是因为心太软,所以这些年来没少被人骗、被人利用。
同样的,上官蘋也明白人的性格终究难以改变,于是提过一嘴便不再说了。
顺着上官蘋的目光,刘湘自然也注意到这位锦衣少年,说他是蘋小姐的侍卫,几乎没有丝毫的可信度。刘湘不瞎,也是在尚京见过世面的人,此人丰神俊朗,能观其卓越不凡。
于是恭敬称道:“公子。”
唐负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追随着上官蘋,这点他与她也许都没有察觉到,但刘湘看得一清二楚,刘湘把小蘋当半个女儿看,所以对唐负不自觉多了一些审视的味道。
她拿来一些服饰供他们挑选。
唐负任由上官蘋摆弄,拿着各色各样的衣衫在他身前比划,眉山下如星辰的眼,倒映着少女独一份的娇俏。
“唐负。”
上官蘋忽然抬起头,唐负低低地嗯了一声,太阳照得他有些懒洋洋的。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清亮。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觉得店小二那时候有蹊跷了。”
唐负挑挑眉,“讲来听听。”
唐负很高。
穿书前上官蘋是名牌大学的女大学生,眼睛自然就是测量帅哥身高的尺子,这样一看估摸他怎么也得有一米九了。
她想摘掉他的额饰,踮着脚都十分费力,于是唐负自觉地倾下身来,上官蘋手很巧,一下子就解开来了,红宝石发出璀璨的光。
上官蘋手晃了晃,“这个只有南境那边才盛行。况且你身量高,体格壮,这是南境人的典型特征啊,客栈坐落关口,各方客人都接触过,店小二不可能没有看出来,但他却知道我们是尚京来的。说明……”
唐负含笑道:“说明他们知道我们是谁。”
上官蘋漂亮的眼睛还存一丝疑惑,踌躇道:“可是……”
“可是我们还是住进去了。”
上官蘋点点头。
唐负笑意更深几分,有些揶揄道:“这不是你一路千挑万选剩下的最后一家吗?要不然我们只能睡在大街上了。”
刚看他顺眼没多长时间,又这么欠揍了。上官蘋拳头硬了,真想哐哐给他两拳!
笑意褪去后,唐负眼中渐寒,音色低沉:“那个地方毕竟离尚京很近,没脱离京中那些脏东西也正常。”
上官蘋明白此理,但装着一知半解,不想再继续问了,将一件不能再朴实的玄色袍子丢到他怀里,念念有词地:“就穿这个吧。”
唐负皱着眉头不语,还是转身去试衣的地方换了。
在这个间隙,沿着后院各色的牵牛花,上官蘋又在一片绿色中找到了刘湘,她歪着头看刘湘修剪绿植,“姑姑,你有没有听说昨日歇地古井发现了一具女尸呀?”
刘湘在长椅上挪出位置,笑着叫上官蘋坐下聊,“听说了,这是第二起案子了,都是在那口井里发现的,那里不吉利,蘋小姐切记远离。”
上官蘋贴着刘湘坐,十分乖巧地回答道:“嗯好,古井抛尸不是迟早会被人发现的吗,凶手难道这么傻?”
刘湘“咔擦”一声减掉最后一枝,“我听说之前的那桩案子,是情杀。”
上官蘋凑过去,说悄悄话一般:“谁是凶手?”
“上官蘋。”
唐负把她吓了一跳。这正问凶手呢,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上官蘋向来处望去。
不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吗?为什么他穿着这样朴实的衣衫也如此琼林玉树、贵气逼人……看来好的搭配完全是靠完美的身材比例和标致的脸蛋。
唐负潇洒行至她面前,与她一齐细听当年案情。
“死者是宁四巷的赵小姬,她是个风尘女子,三年前死的,至今一直捉不到凶手,不过我听闻……听闻那女子死前被人侮辱过,故猜测是情杀。”刘湘惋惜道。
未捉到凶手?
上官蘋陷入深思,喃喃道:“这两个案子一定有什么关联。”
杀了人后如果想脱罪,不应该焚尸或者是埋了,这样被发现的可能性还会低一点,丢在井里虽然也是隐蔽的地方,但终究不安全。
既然几年前有这样的案例,为何第二起凶手也选择这样抛尸呢?
一定有着什么特殊的联系,等夜间与周序他们碰头后也许会更清晰一点。
上官蘋头脑风暴后,换了一件寻常百姓的衣裙,准备和唐负去宁四巷探探。临行前却被刘湘拉住了,只见她一脸慈爱道,“宁家巷今日都有夜市,蘋小姐和这位公子去逛逛吧,可热闹了。”
事业心满满的上官蘋刚想婉拒,晶莹樱口半开时唐负发话了,“好,我们会去的。”
上官蘋合上了嘴,笑着点了点头,刘湘放心的让他们走了。
白日里演“空城计”,夜间倒是热闹起来了,店铺点灯、小贩吆喝,街巷里擦肩接踵,一片灯火通明,暖濛濛的光泼下来,笼在每位行人的身上。
唐负与上官蘋并肩而行,影子交叠在一起。
上官蘋把脸埋在粗制毛领里,声音闷闷的:“唐负,此案你怎么看?”
唐负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竟有些无奈,“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爱破案的,你脑袋装得下这么多东西么?”
上官蘋鼓鼓嘴,像个小河豚。
“她死前接触的人太多,不好锁定。如今又过了三年,难上加难。”唐负目视前方,在人群中似有似无地护着她。
“嗯。先逛集市吧!”
上官蘋一把拉住唐负的手腕,唐负一时失了神,而后面上漾起明朗的笑意来。
“不知道周少卿那里进度如何了……”
上官蘋转头对唐负说道。
唐负怀疑上官蘋的是故意的,锻炼他变脸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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