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做事雷厉风行,和云夫人说暂时离府,一两盏茶的功夫,李允宁和他已经坐上驶往城郊的马车。
她掀开车窗帘子,瞧着刚刚偏西的日头,问道:“你正事忙完了吗?”下午才开始,他平常不到夜里月亮露脸不回府。
云奕倚在小榻上,抚着眉心,“最近为宜州那边的事操不少心,今天当我休沐了。”
他对公事一向上心,她在云府待这么久很少见他休息。李允宁垂眸,思索如何将盘旋心口的话说出。
云奕拉起她一只手腕,轻声问:“手还疼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青玉瓶,“给你上药。”
“不用了。”李允宁想要挣开,“小圆给我上过药了。”房里常备着退红祛青的药膏。
“你是烫伤。”云奕坚持,拿柔软的帕子沾湿温热的白水,一点一点拭去曾涂的药膏,等晾干再轻轻抹上新的。
李允宁看他眼睫低垂、薄唇轻呼给她上药堪称得上温柔的神情,忽然感觉指尖发烫,像被火燎过,一直烫到心里去。
她扭过头,望着晃动的车帘,“你不用这样。”
他们之间可以有强迫和屈服,却不该存在这种不是情人、胜似情人的小意温存。
“我怎样?”
云奕瞟她腮颊耳垂泛红,莹白肌肤里透着一抹晕开的嫣粉,如少女会见情郎前偷偷涂上的胭脂,含羞带怯中不经意暴露心事。
他吮住她一根指尖,猛地一吸,含混道:“你说呀,我怎么样你了?”
“嗯……”
一缕酥麻沿着指尖直送脊椎,李允宁又娇又软地嘤咛一声,后知后觉掩住嘴,嗔道:“你上药就上药,别不正经。”
明明同床共枕好多回,他这样,竟撩拨得她的心像小鹿乱撞。
“自己没定力,倒怪我头上来了。”云奕揉了揉她手背放下。
李允宁双手交叠,按捺扑通的内心,正色道:“公子,你娶妻吧。”
云奕懒懒地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眸,似乎不想和她多说一字。
李允宁偷觑了眼他的神色,见他没开口阻止,大着胆子继续:“夫人一片苦心,你不必为了我和她吵架,还……”想了想措辞,“离家出走……”搬到城外山庄勉强算。
云奕睁眼,讥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你和她吵架?”
他掀开窗帘,闲闲看着外面的风景,“你碰到两次母亲唠叨我了,女人,真的烦,娶妻更烦。家里已经有一个,再来一个,我怕是连点清静日子没得过了。”
李允宁被他带着几分自我调侃的托辞逗得“扑哧”一笑,想想有道理。
他常年身在军营,很少与女眷打交道,刚安定下来同时面对母亲和妻子的管教,肯定会烦躁。他本身对人没多少耐心。
“原来你故意让夫人误会你……钟情我,拿我当挡箭牌?”她咬着唇思考。
“不然呢?”云奕意味不明地笑道,“像你,姿色不知比珍妃差多少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伺候主子最基本的煮茶缝衣都不会,我钟情你哪一点?”
他上下逡巡她玲珑的身段,啧了声:“哦,身子虽不丰腴,倒也堪用,我在床上挺钟情你的。”
李允宁:“……”
狗嘴里别妄想他能吐出象牙。
她岔开话题:“你觉得女人烦,那我天天和你同住,你不烦吗?”烦了赶紧把她送走。
“你乖啊。”云奕一脸理所当然,“要不我早把你送给缺婆娘的王麻子了。”
王麻子是云二手下的一个侍卫,从前军队里的伙夫,满身肥肉不说,脸上的黑痣像麻雀屎般密密麻麻。
李允宁回想蹙眉,气鼓鼓瞪他一眼,“那我可谢谢你把我留在身边了。”
云奕戳她嘟起的脸颊,“小公主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句话云夫人今天也说过,李允宁不高兴了,板正脸,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马车很快行驶到温泉山庄。
庄子坐落于一处山脚下,沿途草木枯黄,山上松柏却苍翠欲滴,仿佛一瞬间回到春天,李允宁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用过晚膳,云奕带她去了一个院子,院子里假山流水,倒没什么稀奇的花草可观。
待走近,李允宁才发现,原来这一谭溪水,竟是温泉。
水清见底,下面的泉眼“咕嘟咕嘟”向水面吐着泡泡,热腾腾的雾气散开,在皎洁的月光下像给院子披上一片朦胧轻纱。
黑夜、明月,风灯、温泉,在这深秋的夜里,她感到一份久违的诗意和浪漫。
前提,云奕不开口的话。
“想不想下去泡泡?”他边解腰带、边目含深意地笑问。
诗意个鬼,浪漫个头,不过是他想着新鲜点子行欢的场所。
“你先下去。”
李允宁还想多享受一会儿夜晚的静谧和自由。
云奕脱下外衫,穿着寝衣在泉水里游了几圈,靠近岸向她张开双臂,“小公主,快下来。”
李允宁知道拗不过,褪下裙子和他一样穿着寝衣往下跳,谁知云奕的手收了回去,“脱光。”
“我冷呀。”李允宁夸张地抖个寒颤。
云奕掬了捧水泼她脸上,“水很烫的,你脱了寝衣,还有小衣呢。”
凭什么他包得严严实实,却叫她袒露身体。李允宁噘嘴,每次欢好都是。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裹着上下两块巴掌大的薄布下去了。
“真好看。”云奕一把揽住她的腰。
李允宁娇嗔着捶他胸膛,“是不是我只是你的挡箭牌,所以你才从来不与我袒裎相见?”
她在他面前像一张白纸、一杯清水,单纯透明,而他,连身体从不袒露半分,遑论他深沉如海的心思。
“你怎么会这么说?”云奕笑意一收,询问。
“我好奇呀。”李允宁随口道。
也许他刚刚上药的片刻温柔给些胆量,她起了探究他的意思。更多的是,她在床榻上感受到一种不平等,像主人和宠物,他十分不屑向她表露自己。
云奕下颌微抬,拧她的脸笑道:“我常年习武,身材健壮,怕你看了把持不住。”
李允宁噘嘴,怎么可能。她身子贴近,一手圈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倏地扯开他腰带。
许是寝衣系得不紧,他在水里又游了会儿,带子松动,竟真让她得了逞。
衣襟如两道缓缓敞开的大门,露出内里白皙精瘦的胸膛。他肤色如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可惜是块残玉,上面布满沟沟壑壑的划痕,使人看了惋叹又惊心。
尤其心脏那里似中过一剑,一指宽的粉红疤痕像根蚯蚓横在上面,腹部也有一道贯穿左右的长长划痕,两头被寝衣遮住看不到。
云奕似乎不以为意地合上衣襟,系上带子,悠悠笑道:“这可都是我的功勋。”后知后觉话稍不妥,低眉思忖如何补救。
李允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像被压了个秤砣,闷沉沉的。
她早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却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将军的功也是靠血肉拼杀、出生入死得来的。
她更清晰地明白,前朝势颓,哪怕没有云奕和新帝,也会有其他节度使野心勃勃攻上京城,她和皇兄的下场,可能还不如今时今日。
可偏偏是他,亡了她的家国。
这像一条无法修复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无论他多么可怜,她都不会怜悯他,更永远不会坦然接纳他。
“小公主,我给你洗澡。”
云奕瞧李允宁神色黯然,想用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揽过她的腰扯下小衣。
李允宁推开他的手,“我不要你洗。”净占尽她便宜。
“你这么笨,洗不干净怎么办。”云奕煞有其事地说,“一会儿我要用的。”
她从小沐浴习惯了宫女伺候,可没到泡澡都不会,他总是强词夺理。李允宁争辩不过,随他去了。
他的手仿佛一条莽撞的鱼儿,她软得撑不住,无奈揽上他的脖子。
源源不断的快乐水流似的漫延到四肢百骸,睁开点眼,月亮在天边摇啊摇、晃啊晃。
云奕瞧她像只青蛙,还是只尽态极妍的美人蛙。雪白的身体筛糠似的发抖,潮红的脸微微仰起,两条细长的腿在水里蹬来蹬去。
“呜呜……”
他把她按在池壁上,像条巨蟒,一口吞掉了她这只青蛙。
“啊——”
李允宁仰头尖叫,明洁的月亮如块巨大的镜子“咣”地在眼前破裂,她的神魂跟着碎了。
秋夜的凉意如丝缠绕身上,李允宁打个寒颤,清明的月光下,他和她的影子又在地上颤啊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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