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宁第二天醒来想骂人,想丢掉那个害她丑态百出的铃铛,翻了一圈没找到,有心想把云奕放在柜子里的一盒器具扔了,可没那个胆子。
好在一片苦心没有白费,没两天就收到皇兄事情好转的消息。
新帝答应珍妃的请求,暂时饶过皇兄一命,并派珍妃的兄长亲自领兵去剑南宜州平乱。若胜,朝廷顺理成章将此事揭过,不追究皇兄“谋逆”之罪,若败,为震慑猖獗叛党,恐怕那杯鸠酒少不了。
李允宁担心,缠着云奕询问好久,这才得知珍妃兄长跟过前朝几位将军征战沙场,有一定的作战经验,而且对剑南一带地势熟悉。云奕私下见过他,也派自己两个亲信一同前去协助他。
她还是不放心,云奕说如果宜州那边朝廷实在顶不住,他会请兵出征,平定叛乱。
李允宁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她从前身在宫闱,不关注朝堂大事,但听说过他的赫赫威名,什么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各地节度使独大引发战乱,他打得人家落花流水、俯首称臣,后来扶持新帝一路打到了京城……
李允宁摇摇头,不愿想这些已经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有他的雄心壮志,想要建功立业。而她,现在寄人篱下,只想尽自己所能保住亲人的性命,努力使他们过得好一点。
这日,连绵多日的风雨过去,好不容易出了个大晴天。和暖的阳光照在院里,给绽放的菊花像镀上一层金粉。
她正想要不要趁新鲜摘些花瓣晾干泡茶,一个面熟的婢女过来,说云夫人找她。
李允宁怔了怔。
自她进云府,除了第一次云夫人像打量货物瞄她几眼,平常都不给她眼神。现在怎么突然要见她?
李允宁心里打起小小的鼓。
云夫人不喜欢她,她清楚,也不往她面前凑。
可这回见面什么事呢?
询问云奕的衣食起居近况,耳提面命教诲她伺候好世子,或者叫她帮忙去劝云奕娶妻,然后放她离开?
李允宁带着满腹疑问去了云夫人院子。
云夫人正襟危坐在堂中,两侧站着几个婢女和嬷嬷。
她依着规矩行礼。
云夫人开口:“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李允宁楞楞摇头。
云夫人温和一笑,却皮笑肉不笑似的:“说起来你跟奕儿这么久,我还没喝过你一盏妾氏茶。”眼神撇向身旁,示意嬷嬷上茶。
李允宁对云夫人突如其来的示好有点忐忑,她只是个通房,还没升上妾呢。云夫人面上含笑,眼里却无丝毫笑意,像极了书上说的什么“笑面虎”。
她摇头,“我只是个伺候公子的奴婢,不敢接受夫人盛情。”
云夫人无视她的拒绝,一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持着托盘逼上前来。
李允宁看着银托上的白瓷杯,似乎没什么大不妥,她小心翼翼地端起。
“啊……”
烫!她小声惊呼,差点把杯子甩出去,手指如被火燎过,又放在沸水里煮,泪花一下涌出来。
抬眼看见云夫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明白了,云夫人存心刁难她。
不知丢掉瓷杯,会不会挨打。她咬了咬牙,艰难迈着步子,走到云夫人面前。
茶在近前,云夫人不接。
李允宁像托着一个火炉,指尖烧得连心的疼,她自小对疼痛敏感,眼泪“啪嗒”落下来,呜咽道:“夫人,喝茶……”
“让你奉个茶,哭哭啼啼跟死了哥哥似的。”云夫人撇嘴,厉声道,“什么时候眼泪止住了,我什么时候再接你的茶。”
原来是怪云奕帮她救皇兄,李允宁算懂了云夫人的目的。她柔弱,欺负她可以,但诅咒皇兄绝对不行。
云夫人不是说过她像傻子吗,她就傻给她看好了!
李允宁咬唇呜咽一声,装作被烫得身体摇晃,一杯热茶“哗”地泼在云夫人身上。
“啊!你——”
云夫人大叫着遽然起身,一旁的嬷嬷、婢女手忙脚乱拿着帕子帮她擦拭。
李允宁仿佛吓得后退几步,抹着眼泪哭道:“我不是故意的,太烫了……”
她脸蛋稚嫩、眼睛澄净,哭起来如个孩子。
云夫人倒不好跟她计较,显得欺凌弱小一样,冷冰冰地瞪着她:“笨手笨脚,真不知道奕儿看上你哪点!”
李允宁想回:你去问你儿子!
怕火上浇油,她咬唇憋住,怯生生地低下头。
云夫人由嬷嬷、婢女们伺候着去换衣了,李允宁闲闲地站在堂中,打量四周。云夫人话没说完,自不会让她走。
云府原是前朝一位丞相的府邸,布置格局清幽风雅。云夫人这厅堂却修缮得富丽堂皇如宫殿,光银鎏金錾仕女图花瓶摆了好几个,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云家跻身国公之列、儿子手握重权一样。
她纳闷,云家在幽州是知名世家,云夫人豪奢得一点不符世家清贵作风,而云奕简朴得不像个嫡出公子……
没等她想明白原因,嬷嬷搀着云夫人回到堂中。
李允宁感慨,多亏云夫人容貌端雅,才压得住她一身厅堂般的华钗锦衣。
云夫人开门见山:“你自小生在宫中,熟知后宫不得干政,那后院的女人该干什么?”
李允宁明白云夫人意指云奕帮她的事情,既瞒不过,她大大方方承认:“我求公子帮忙救我哥哥。”
“说得理直气壮。”云夫人瞥她一眼,“你哥哥是叛党头子,难道不该杀吗?”
“他没有!”李允宁反驳,后知后觉嗓音有点大,她压低声,正色道,“宜州李氏支族早出了我京城嫡族的五服,多年往来极少。那边节度使想谋反,故意打着救我哥哥的名头,我哥哥已上了请罪书,与他们毫无干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好啊你!”云夫人脸色一变,看看左右,指着她冷冷道,“来云府没人教过你规矩?你个奴婢,竟敢当众顶撞我!”
“我就事论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云夫人不满她干涉云奕的政事,难道想眼睁睁看着皇兄死吗?
李允宁心中愤懑,眼中涌泪,还嘴道:“你儿子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你觉得我规矩不好,你去骂他呀。”
“反天了你!”云夫人气笑,“婢子之错,还要主子担责,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厉声唤道,“来人,给我掌嘴!”
李允宁咬牙,宁不落泪,仰着头与云夫人对视。
这一刻她恨死云奕,她不想跟他,他非要勉强。现在他母亲要打她,她从小到大没挨过打。
但她不怕,甚至恶毒地想,云夫人把她打伤打残打毁容了更好,云奕就不要她了,她正好回到皇兄身边。
身边的嬷嬷附在云夫人耳边低语几句,云夫人像炸毛的孔雀,大声道:“奕儿不喜欢旁人动他的东西。呵呵,我是他母亲,生他养他,难不成不及一个通房金贵?别说以后是个妾,哪怕娶个媳妇,胆敢忤逆无礼,我照教训不误!”
两个粗使婆子摁着李允宁跪下,一个健壮的嬷嬷走到她面前,抬起半扇宽的手掌,她看着一巴掌能把脸抡肿,想起以前听过的传闻,一人被掌掴太重导致耳聋。
她有点怕,暗想不能这样吃闷亏,灵机一动喊道:“夫人你光打我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赶我走呀,管不住儿子净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你!”云夫人被她戳中心事,云奕有主见得很,她劝他几次送走李允宁,他硬是不肯,娶妻也不娶,天天跟个亡国公主厮混。
“要不是顾及奕儿,我肯定把你发卖了!”云夫人冷冷地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能留在云家是你祖坟上冒青烟,没有奕儿你早被人糟践死了!你不看看你过去那些皇家的堂姐妹,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
早猜到亡国的皇室女子是这种下场,李允宁怔怔地流泪,叹息道:“你以为你儿子不是糟践我吗,你当我愿意在你们云家苟且偷生吗?”
委身敌人,挣脱不得,若不是顾及皇兄和侄子,她早想一了百了,省得一颗心天天在悔痛厌弃中煎熬。
“看不出来,跟了奕儿你这么委屈。”云夫人冷笑,吩咐,“给我打,打得她头脑清醒、辨识尊卑。”
嬷嬷刚抬起手,一个婢女慌忙冲进来,禀告:“夫人,世子回来了!”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