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后李露白开车回家,路况很顺利,将车停到楼下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看过手机了,她从副驾驶的包里掏出手机,飞快的阅览未读消息,发现没有跟工作有关的人名,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这口气又被提起来了,况南衡的名字横在屏幕上。三个小时前他给她留了信息,他告诉李露白他的手术结束了,他刚从手术室出来,他最后说他觉得自己有点累。
李露白看着这几条信息好几分钟,她甚至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最后李露白把手机扔回副驾驶,重新发动了车,她调转方向,开出了小区,往关大附院的路走。
人一到夜里,总是最容易感性,最容易冲动,最容易不计较后果。这是一项很奇怪的本能,其实不妙。李露白思考过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人太容易被环境影响到,只有安静下来的夜晚最能够放松警惕,最能够容纳一切忖度思量。
车里的音响声音不大不小,这首歌是很久没有听到的,粤语的女声婉转吟诉,“如何奉上感情,为何浪费热情……”
李露白看着前方的道路,只想要快点到关大附院,只想要快点到他身边,站在他面前。千万种词汇,千万种情绪,全都不能够完整表述在这一刻浮现的动心。
车停在关大附院的住院部停车场,李露白甚至连包也来不及拿,关上车门就疾步往电梯走去,她下意识间已经摁了八楼的按键。这个时间医院已经没有太多人来往,也因此电梯里只有李露白一个人,没有经停其他楼层。数字一个一个跳跃,明明是以秒计算,她也觉得格外煎熬。
夜晚的住院部安静很多,零星几个病患家属在走廊里穿行,连医护都是放轻了脚步的。也许因为这次是顺着第一次来外科时的路来的,李露白只是稍稍犹豫,就从记忆里翻出了况南衡办公室的路线,确定了方向。
隔得还很远的时候,就已经能看见况南衡办公室掩着的门缝里露出的灯光。李露白加快了步伐,高跟鞋的声音在已经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她不得不又放慢下来,于是一段明明不长的路,她觉得自己也走了好久。
终于到况南衡办公室门前的时候,李露白深呼吸了一次,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她甚至能看清自己推门的手在微微发颤——但是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况南衡不在。
李露白不得不退出办公室,她叫住路过的护士,“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况医生去哪里了?”
护士合上病历,“况医生吗?”她眼里露出一瞬迷茫,往办公室方向张望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啊对了,他九点多的时候被一台手术叫走了,现在应该还在手术室里做手术呢。”
大概是李露白瞬间消沉的神色太让人惊讶,小护士不知所措的呆在了原地,末了又好心的问:“要不……你在办公室等一等况医生?”
李露白长长出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缓神。她将散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接着挂上一个笑容,“没关系,谢谢你。”
这次真的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一点也不完美的是以况南衡繁忙的工作为结尾。他大概要很晚才能结束手术,李露白明天就要上班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等不到他出来了。
但是很意外的是,回到家刚洗澡完出来,她接到了况南衡的电话。李露白有点低落,但是她总觉得让况南衡知道这种低落情绪不好,于是她调整了下心态,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才接起电话,“你的手术结束了吗?”
“结束了。”况南衡回答,“我听说你来找过我。”
李露白将浴巾随手搭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我应该去之前跟你打个电话的。”
况南衡否认,继而道歉,“今天是我的问题。”
李露白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水,然后将杯子放下,回了房间,“如果非要找一个承担责任的,或许我们都不应该是主体。”她掀开被子躺进去,“你的工作是特殊的,未来还会有很多次这样的情况。”最后她的声音放轻,“我真的不介意的。”
况南衡停顿了几秒,换了话题,“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是去了外边吃晚餐吧。”
毫不意外他能猜到这件事,毕竟他在那个点发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李露白想了想,才回答:“对,跟一个同事出去了。”
况南衡的声音其实听起来不是很有精神,很疲惫,“那我需要担心那个同事吗?”
他很少说这么露骨的话,李露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况南衡笑了一下,好像在那头伸了个懒腰,前几个说得不是很清楚,“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跟你说话吗?”
“也不是。”李露白戴上耳机,将手机放在枕边,她换了侧卧的姿势,“你好像很累了,要不听听歌缓解下,然后去休息吧。”
况南衡并不否认,“你是不是困了?”
“还不困。”李露白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但你应该去休息一会儿了。”
“我只想跟你再说几句话。”况南衡并不给李露白一丝反驳的机会,接着就说下去了,“如果你担心我累的话,或许你可以给我推几首歌,我想听听你平常会听的歌。”
李露白欣然答应,“好啊。”她开了免提,把自己的网易云账号截图分享给况南衡的微信,“你去看看我给自己建的歌单吧,听到觉得合适的就听听看。”
况南衡答应下来,又问道:“你这个点还不困,是不是因为以前工作熬夜太多,形成了生物钟,所以睡不着了?”
李露白手指在被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低声说:“有可能吧,我其实经常会睡不着。”她恍然想起刚刚倒水的目的是为了吃褪黑素,但是却被况南衡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这件事,“啊,我忘记吃褪黑素了。”
“你要靠吃褪黑素来入睡吗?”况南衡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正经。
李露白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吓得结巴了一下,“是……是这样。”
“有多久了?”况南衡问。
李露白认真回忆,“我会有间隔的,连着服用一两个月后会停一阵子。”
况南衡很容易捕捉到了重点,“所以是这几年你一直断断续续会服用褪黑素?”
李露白诚实回答:“是的。”
况南衡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电话里静默下来。
李露白试探着说:“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吧,我已经习惯了。”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况南衡认真说。
李露白就说:“再早能早到什么时候呢?我不是才重新遇到你没多久吗?”
况南衡又停了下来,好几秒后他才回答,“还是我的问题。”
李露白轻轻一笑,“你今天对我这么感到抱歉吗?”她开始扳着手指数次数,“这是你第几次跟我示弱认错呀?”
“你真的不介意吗?”况南衡的声音听不太出来是什么情绪。
李露白把自己蜷成了一团,“介意什么呢?真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想了想,警觉道:“或者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况南衡否认得很快。
那就很放心了,李露白满不在意地说:“那就没什么所谓了。”
“李露白。”况南衡轻声叫她的名字。
“嗯?”李露白回应。
“但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很想做到你想要的那个样子。”况南衡平静说。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让心跳都漏拍,一切好像都静下来了,李露白只能听见自己勉强保持着稳定的呼吸声。她有些玩笑的意味,“你居然这么顺从我的吗?”
况南衡说:“不然呢?”他又说:“我真的很需要你。”
一切好像都能够安定,好像经年未变的梦境已经触手可及。李露白在电话这头静静笑了,很久违的有困意上头了,她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况南衡,我居然好像有点困了。”
“那就很好啊。”况南衡也放低了声音,“你要快点睡着,这样梦里也可以见到我。”
李露白感叹,“你想要这么多啊。”她已经闭上了双眼,喃喃道:“比起你需要我,我想,是我更需要你。”
最后的尾音已经弱不可闻。
人与人之间往往不经意的时候就失散了,但是不是总也在不经意的时候,人与人之间还能够重逢?
年年又岁岁,她从来觉得日月星辉都易沉坠,或是沉于暮色,或是丧失于朝霞,贫瘠且使人深陷阴影。而遇见他是这么美好的事情,从此再看,深夜不过是缠绕着清晨,而薄暮只是不舍于作别,全部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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