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筝缓缓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斜上方打了一半的透明药瓶在一滴一滴落下。
    她知道，手术结束了。
    坠胀感隐隐拉扯着她的小腹，由于麻药的作用，她现在并没有很疼，可眼角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醒了？”陆泊初站在床边问。
    林筝把脸别过一边：“陆总，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和你牵扯不清了，现在能和我离婚了吗？”
    当麻药的长针扎进她的身体时，她便想着，只要陆泊初愿意，她想远离这个地方。
    陆泊初神色讳莫如深，眼神中全是冰冷：“婚你想结就结，想离就离，林秘书，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话里的阴阳怪气谁都能听得明白，此时的林筝却全然不在意了。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平静的说：“你和顾盼两情相悦，我埂在中间，只会影响你们。”
    陆泊初浅笑几声，每次从林筝口中听到离婚两个字，他都会从心底莫名蹿出一把火：
    “林秘书，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就你，还不配影响我们。”
    陆泊初的态度昭然若揭，他不需要自己，同时也不愿放过自己。
    “知道了。”林筝默然回应，她做好了陆泊初不同意离婚的心理准备，反正只有半年，只有半年了。
    “我会叫你前台的同事陪你，有什么事你跟她提。”
    林筝不想麻烦别人，拒绝道：“不用了。”
    “由不得你。”
    陆泊初不喜欢嘴硬的林筝，看到她明明难过到眼睛泛红，却还是一副这么一个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明明可以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逼她，可她却总是一副顺从听话的模样。
    一阵莫名的恼怒涌上陆泊初的脑门，他怼下了这句话后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 陆泊初拨通了许跳跳的号码。
    待陆泊初走出病房之后，林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腹上的麻烦渐渐褪去，撕扯的痛感一点一点清晰，雌激素的刺激下，让她觉得她是这世界最失败的人，最失败的母亲。
    泪珠从她脸颊上一颗接着一颗的滑落，无声的打湿了枕头。
    她已经习惯了隐忍着哭，只有不发出声音，就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哭。
    昏昏沉沉中，她又陷入了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筝在一场噩梦中猛然惊醒。
    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再四处观望了会，最终确定这是回到了陆泊初的家。
    “醒了。”是陆泊初冰冷的声音。
    就算是遭受了这么一场手术，也换不来他一点温存。
    林筝找寻陆泊初的身影，却发现他站在落地窗前，一身黑色西装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陆总，满意了。”
    下腹隐隐传来的坠胀感时刻提醒林筝今天发生了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她本无意再提。
    但看到陆泊初身影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委屈便涌上心头。
    陆泊初转过身，眼底讳莫如深，他一步一步走至林筝床边，对她说道：“恨我？”
    林筝漠然回道：“不敢。”
    陆泊初冷哼一声：“不敢就好。”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筝说。
    陆泊初挑了挑眉：“问。”
    “为什么这个孩子一定不能留？”
    陆泊初顿了顿，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躺在床上虚弱的林筝，默然沉默着。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林秘书，还是不要问这么多的好。”
    林筝脸上露出嘲讽的笑：“知道了，陆总。”
    “你床头有碗鸡汤，应该还热着。”
    林筝侧头看了看，果然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小把戏，他真是很热衷于做。
    “不用，让陆总破费了。”
    “嗯，你自己决定就好。”
    话音刚落，陆泊初便径直走出了房门。
    随着门被陆泊初轻轻关拢，林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情绪波动。
    躺在病床上的林筝想着，因为不敢直面另一种谷底的人生，而选择了这样一种看似风光，实则没有任何一点尊严的道路，是不是也是错的。
    而且这条路，还要以自己两个孩子为代价。
    实在是太大了。
    她扶着小腹起身，掀开了被子，在自己的钱包中找到了那张已经泛旧的B超图。
    圆润的小脸，高挺的鼻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这一个应该也是个漂亮的孩子吧。
    林筝轻轻的抚摸着图片上的小小人儿，泪止不住地流。
    一夜无眠，林筝床边的鸡汤一口没动。
    再一次回到房间的陆泊初看着没动的鸡汤和憔悴的林筝，冷淡地问了一句：“林秘书想死了？”
    林筝抬起眼看陆泊初，说不清楚什么感受。
    是恨吗？
    很可惜，竟然一点也没有。
    尽管她很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契约很快就要结束，留着这个孩子对他，对自己，对孩子没有一个人有好处。
    但要说接受吗？
    似乎也并不能。
    这个孩子没有了，这就意外着，以后她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了。
    思来想去，她最后只能怨自己，是自己选的路，路上的飞石走兽，困难险阻，都得咬碎牙齿继续往前冲。
    “没有。”她面无表情地回着。
    “那鸡汤为什么不喝？”
    林筝抬眸对上陆泊初晦暗不明的眼神，质问道：“陆总这是在关心我？”
    陆泊初：“你想多了。”
    林筝心里小小的牵扯了一下，虽然她知道陆泊初绝对不可能对自己产生感情，但仍在期待着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的答案会不一样。
    事实证明，她的期待终究是会落空的。
    “既然这样，陆总又何必多此一举。”林筝忍下心底的失落。
    陆泊初却勾着唇笑了笑，冷言道：“只不过怕你在契约之间出什么事，你家里找我麻烦罢了。”
    “放心，我家里什么情况，陆总不是不知道，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陆泊初站得笔挺，漠然站在林筝面前打量着，许久，他龛动双唇：“我拿去热热，希望林秘书可以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林筝忍不住无奈笑着。
    现在这种情况，叫自己以身体为重，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但没等林筝开口反对，陆泊初倒是真的自己把这碗鸡汤自己端下去了。
    大概十几分钟，陆泊初还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上来了。
    好看的人手里拿着什么都是好看的。就像此刻的陆泊初，一手端着鸡汤，一边笔挺的从门口走到林筝床头，像是在秀场模特拿的道具，倒成了他的摆设了。
    直到把鸡汤递到林筝面前，她才从陆泊初的好看中缓过神来，盯着手中这碗清汤寡水的所谓鸡汤皱了皱眉头。
    “陆总，这是鸡汤？”
    陆总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瞥了眼手里的东西说：“是啊。”
    “你不觉得和刚刚端下去的那碗不像吗？”
    陆泊初稍显不耐烦：“就是同一碗。”
    换做平常，见到陆泊初稍稍有点没有耐心的样子，林筝会很识相地退去一边不去招惹。
    可是此刻由于激素的关系，让她一点都不想迁就眼前的男人。
    要说之前没喝的鸡汤还能有鸡汤的样子。
    而这一碗，她只看到了飘着油沫子的清汤水里躺着几块带着血丝的惨死的鸡，色香味没有一样占了，看着都没有食欲的东西，她实在是喝不下。
    林筝撇过脑袋：“陆总，你放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林筝便被一双大手捏着下颌转向了陆泊初，她忍着下颌的疼痛挤出一句：“陆总，你要做什么？”
    “喝了！”陆泊初不容分说，端起鸡汤放在林筝面前。
    见陆泊初的架势，这汤看来是非喝不可了。林筝双手接过陆泊初手中的碗，仰头喝了下去。
    鸡汤刚淌进嘴里，林筝便被一股腥味冲的直反胃，但为了争一口气，她也不得不强迫自己灌了下去。
    由于灌得太猛，林筝不停地咳嗽来缓解鸡汤的腥味。
    “你满意了吗？陆总？”林筝咳得满脸通红，抬起眼对上陆泊初深不见底的眸子。
    陆泊初却只是稍稍垂了垂眸子，语气稍显缓和：“满意。”
    “那你能出去了吗？我需要休息。”
    稍稍有点好心情的陆泊初，见林筝主动赶人，心里又是窜起一股无名火：“我要是不走，你就不休息了吗？”
    林筝无奈，直接躺进了被子里，丢出一句：“随陆总乐意。”
    由于一晚没睡，刚躺进被子里的林筝便被困意包围，很快就睡着了。
    站在一旁稍稍有点置气的陆泊初见林筝睡的香甜，满心焦躁渐渐平静，只呆呆的看着林筝那张入梦的脸挪不开眼。
    他端起床头柜上还剩一点的鸡汤浅尝了一口，刚凑近了，便被那股腥臭味道熏得皱了皱眉。
    他端起碗直接走到了楼下厨房，看着灶台上的锅上还有满满一锅的鸡汤出了神。
    思忖了一会，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一锅东西倒了。
    他重新拿出手机软件里查看做鸡汤的步骤，都是按步骤来的，怎么会这么难喝？
    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难喝又怎么样，反正不是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