蹿起的火苗舔着锅底，粥水蒸腾起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谷音琪一圈圈搅拌着香粥，大衣口袋突然传来一下振动，是经纪人阿超发来的信息。
信息里是她元旦飞沪市的机票详情，而对接客户的联系方式，等落地时阿超才会发给她。
谷音琪回了个“收到”就收起手机，继续搅着粥水。
她等奶奶她们吃完粥才离开，顺手将一次性餐具和奶奶家的垃圾带下楼丢掉。
藏在驼色风衣里的还是昨晚那件露肩小红裙，脚上的麂皮长靴和背的包侵略性也太强了，穿这样去学校有些不太合适，指不定还要给谁落下话柄。
于是她打车回了趟公寓，洗了个澡，换回学生气一些的衣服。
牛仔裤加宽松连帽卫衣，踩了双球鞋，抓起围巾和电脑包就又出了门。
大四的课这个学期只剩下零星几节，但考勤抓得老严。
谷音琪出电梯时隔着老远就看见老教授的背影，她赶紧迈开腿狂奔，冲过老教授身边时还说了句“老师下午好，老师您慢慢走”。
冲进教室后她和几位相熟的同学打了声招呼，喘着气往左侧最后几排的位置走。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果不其然地已经被那人给霸占了。
宽肩长腿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觉，黑色帽衫的帽子往下拉得很低，罩住了景思齐大半张苍白的脸。
谷音琪见他睡得香，就没跟他打招呼。
景思齐在「Space」干营销有一段时间了，手里的客源积累了一些，像昨晚平安夜这样的大节日，他从一早就忙得脚底着火。
谷音琪昨晚和他只点了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她与那男人一起离开的时候，瞥见景思齐还在二环卡座里给客人递烟倒酒。
想必他昨晚肯定陪喝了不少，即便已经洗过澡，谷音琪还能闻见他身上绕着淡淡的烟酒气。
老教授进教室后开始点名，谷音琪先提高了八度声音报到，再等老教授念到景思齐名字时，她压下嗓子躲在电脑后，替景思齐喊了声“到”。
从某个方面而言，她与景思齐算是“战友”，有的时候她人去了外地工作，一时半会没办法回学校，景思齐会找相熟的师妹来帮她点名报道。
老先生讲课的声音缓慢低沉，大半个教室都昏昏欲睡，谷音琪打了个哈欠，余劲这个时候开始漫了上来，膝盖弯弯和大腿都像被喂了生柠檬片，酸软又无力。
她干脆塞上耳机拉高帽子，趴桌上补眠。
埋在暖阳里的梦虽短却清晰，谷音琪坐在草地上，看远处那在欢声笑语中缓缓转动的旋转木马。
那顶上连串的灯光，是夜色中挂在哪个女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珠体泛黄，看上去是在哪个小海岛地摊上买的廉价假货。
音乐也是，喑哑变调地一遍遍唱着：我有一个家，幸福的家。
木马鬃毛上的白漆脱落，露出内里一小块烂木头，重复着一上一下的机械运动，升到最上方时，木马会剧烈震颤一下，仿佛整个世界下一秒都要它被震碎。
谷音琪离得很远，却能看清楚坐在木马上一张张没有眼鼻、只剩一弯黑色笑嘴的面孔。
她安静地放空，直到背后被人拍了拍。
诡异却熟悉的梦境被拍碎，谷音琪缓缓睁开眼，但没有即刻起身。脸颊在小臂上蹭了蹭，她将眼眶里荡漾着的咸湿水分抹到了卫衣袖子上。
“该醒了，快要下课了。”后面传来一声气音。
谷音琪的脖子往后扭，她的半张脸还埋在被阳光晒得温暖的卫衣里，下巴抵着肩膀，朝景思齐缓慢眨了眨眼，示意她知道了。
根根分明的长翘睫毛被阳光映照得半透明，少女的眼皮、眼角都泛着淡淡的红，像小孩子都喜欢吃的水晶糖，还是粉红色的那颗。
景思齐看愣了几秒，脑子里一时无法将眼前的谷音琪与昨晚夜店里穿得像份圣诞礼物的谷音琪配对成功。
他稍微移开视线，才继续说：“你昨晚几点走的？我忙完想请你喝酒，但找不到你。你是换场了吗？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谷音点点头：“嗯，我去了「Galaxy」。”
「Galaxy」是城中另外一家热门夜店。
“那你今晚还去「Space」吗？我今晚还得忙一整晚，哎，累死了……”
景思齐还趴在桌上，手臂伸直着，指尖正好触到谷音琪的发尾，那里卷翘蓬松，也被阳光烧成蜜糖一样的颜色。
指尖轻拨，发丝微晃，挠得景思齐喉咙有一丝丝发痒，昨晚被烟酒刮伤的难受似乎都缓解了一些。
谷音琪打了不知道今天第几个哈欠，才点点头，道：“你加油呀，趁着年底冲一冲业绩……”
景思齐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好啊，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