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济世堂。
济世堂前有个药童模样的少年,似乎是见顾珣气色不太好,便主动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染了风寒?”
顾珣:“……”
你才染了风寒。
少年见顾珣没有回应,便以为自己猜中了,于是一脸忧心忡忡道:“公子这病可不能拖延,时日渐久可能会危及性命。正好我师姐今日在堂内坐诊,公子可以让我师姐瞧瞧。”
顾珣只好顺着少年的话说了下去:“我这几日还有些正事要办,不能因病误了正事,若是你师姐能治好,倒是省了我的后顾之忧。”
看模样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自是听不懂顾珣话语中究竟隐含了多少信息,他的兴趣似乎也不在这个上面,顾珣无意间瞥见他腕上系着一根红线,便什么都明白了。
医馆内,那位身着白衣宛若仙子的少女提笔写着药方,不远处几个红泥小火炉熬制着药,满室氤氲着清苦的药味。
顾珣凝望着她的身影,怔怔出神。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他和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子夜?”案几后的少女抬眼望去,见他好半天没有反应,轻声唤道。
顾珣这才回过神来:“柔儿现在情况如何?”
沈清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径自走到外间的楠木书架前取下一卷线装的《伤寒杂病论》,从中取出一纸药方,边看边念念有词:“连翘半两,当归三钱……”
一旁的少年药童根据她说的药名从药柜中取出相应的药材,林林总总取出二十余种药材。
沈清歌接着吩咐道:“全部研磨成粉,放到炼药炉中炼制。”
语罢,她又转向顾珣:“子夜,你听说过蛊毒吗?”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顾珣轻声道。
沈清歌点点头:“柔儿昨夜中了暗箭,箭上涂抹着苗疆巫祝以秘法炼制的蛊毒,具体配方尚不明确。不过我方才从一卷南诏国古籍中寻到了治疗一般蛊毒的药方,兴许能派上用场。”
又是南诏。
荆家父女死得着实不冤。
“既然柔儿中的是苗疆蛊毒,那昨夜的事会不会与留在北京城的南诏遗民有关?”顾珣忽然想到一事。
沈清歌听到他的猜测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你那里有没有南诏古籍?”
“大概有好几箱,你如果要用的话我叫余安给你送来。”
沈清歌微微颔首:“我打算从中找出有关苗疆蛊毒的一切线索,若是我这边能取得进展,你们查案子也许会方便许多。”
话音刚落,沈清歌蓦然想起一个人:“时暮怎么没一起来?”
“他被陆大人禁足了,陆大人不想把他牵涉进去。”
沈清歌微微颔首,转身收拾起药方:“我这边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
在北京城郊一处少有人知的院落内,一位玄衣墨发的少年缓缓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而后道:“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这话显然是说给他对面那个杀气腾腾的中年男子的。
那人低声道:“沈素渊,你别忘了我是南诏人。”
被他唤作沈素渊的少年勾唇一笑:“知道知道,你不就是那位苗疆大巫祝何首乌吗?纵使你成就了南疆第一权臣的名声,你也一样得听我璇玑阁的调令。”
何首乌阴恻恻地笑道:“阁主放心身边留着一个随时能把你毒死的人吗?”
沈素渊没有接他的话茬:“在临淮侯府大杀四方的事,做得不地道。”
何首乌当然明白沈素渊不想节外生枝:“林濮阳是雍朝重臣,我杀了他,北京城必定大乱,偏偏他没在府中。至于林绾柔那小丫头,是她自寻死路,偏偏要阻拦我去杀林濮阳。”
沈素渊提醒道:“你若想大开杀戒,我拦不住你,但东窗事发后,璇玑阁不会出面处理,到那时,你苗疆巫祝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位曾经权倾南诏国的大巫祝一时怔住了。
“所以,你最好别给我节外生枝。”沈素渊放下茶盏,“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何首乌一个人精通苗疆巫术。”
言下之意,沈素渊不愿为了这个潜在的威胁搭上璇玑阁。
何首乌自嘲一笑,低声吟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二十年前,有个十二岁的少年亲眼目睹全家人被屠戮得一干二净。
那个总是一脸古板严肃的父亲,被蛮兵一刀斩去了头颅;那个总是在父亲要打他时护着他的母亲,被乱刀砍死在他眼前;那个总是留着一颗糖给他吃的姐姐,为了保护他,用她孱弱的身躯阻挡了那些蛮兵的刀剑……
然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他醒来后,有个人问他,愿不愿意为至亲报仇。
他说,愿意。
那人说,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怎么复仇。
他说,愿意。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就是南诏国的大巫祝,荆楚。
再后来,他从荆楚手中接过大巫祝之位,而后用苗疆巫术悄无声息地取了他的性命。
那一夜,他第一次尝到杀戮的快感,也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孤独。
其实,他原名不是何首乌,他的原名唤作什么,早已经湮灭在无尽的仇恨之中。
他并非生来便是要杀尽世间人的一尊杀神,是一个又一个以虐待别人为乐的人将他推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荆家满门尽灭,而始作俑者何首乌却还活着。
多么讽刺啊。
——
沈清歌自然不知道蛊毒的尽头是一个蛰伏了二十年的仇恨,她正埋头苦读南诏的各种古籍,期望从中寻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济世堂中自是没有这么多珍贵古籍,许多都是顾珣差人从一顾斋送来的,不过有的古书因年代久远已经残缺不全。
一顾斋就是顾家用以探查消息的古玩行。
而更为离奇的是,书中所有关于蛊毒的记载都含糊其辞,就像是……
有人刻意抹除了这段历史。
直至日暮,沈清歌才从一卷记载了各种奇闻异事的野史中找到了关于苗疆巫祝的记述。根据书中记载,苗疆巫祝是南诏密宗掌教的转世,南诏每一代国君都要通过“金瓶掣签”的方式选出忠于自己的大巫祝,只是后来苗疆巫术日渐成熟,到了南诏第十位大巫祝时,甚至可以自己选定接班人。
若是书中记载属实,那南诏国主可能知道些什么,而南诏末代国君高瞻远正在北京。
高瞻远已经不是当年南诏十四州的共主,但声望犹在,纳土归降后更是被封为广陵王,成为雍朝四大异姓王之一。若是南诏人图谋不轨,那利用高瞻远的藩王身份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沈清歌将手中书卷轻轻放回樟木书箱中,按说苗疆巫术都是秘不传人的,但这一切进展似乎都有些太过顺利了,总感觉有些说不出口的怪异。
先前她从荆溪子那里都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她立刻放出木鸢,将她推测出的一切告知顾珣。
顾珣接到木鸢时已是掌灯时分,他当机立断将沈清歌推测的事情真相告知萧承宗,然而萧承宗却为难了:“高瞻远再怎么说也是个藩王,若是抓不住他的把柄,我一个九门提督无权查他。”
顾珣表示理解,毕竟九门提督在大雍并不是实权官职,京城中真正掌刑名之事的是刑部和锦衣卫,但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问责的却是九门提督。
萧承宗建议道:“子夜,要不然……你去刑部和锦衣卫试试?”
顾珣则抱拳行礼:“多谢师兄。”
评论
荼锦非白
1年以前糖是甜的:喜欢猫猫,好乖!
06-23 14:52我是作者 :看见猫猫于是点进来了()
06-23 14:52糖是甜的:喜欢猫猫,好乖!
06-23 14:52糖是甜的:喜欢猫猫,好乖!
06-23 14: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