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足足绕了长安城内门一圈后,终于在定国侯府的正门停了下来。定国侯府是从马上安下的爵位,这门面一瞧就带着肃杀的气势。饶是用红绸点缀着,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盛气凌人。
随侍的嬷嬷是鱼尚书特意打点过的人,花轿甫一落下,借着让世子踢轿门背新娘子的空口,她俯身在鱼知鸢耳边劝慰道:“小姐如今已是定国侯府的世子夫人了,万不可再像闺中时那般……”
人力抬着的轿子委实晃人,困得不知天南地北的鱼知鸢人偶似的任由嬷嬷唠叨了几句后便懒倦地趴在了她的傻子夫君背上醒神。
齐霂是习武之人,他耳聪目明,自然是听到了嬷嬷叮嘱鱼知鸢的那些话。他心下嗤笑,面上依然噙着憨傻之态:“嘿嘿嘿,大郎背媳妇喽!”嘈杂的喜乐下,间或传来几声嬉笑,“哈哈哈,快看傻子背媳妇。”
齐霂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咧开了嘴笑嘻嘻道:“大郎今日娶媳妇了,你们都不及大郎厉害。”
“哈哈哈,傻子……”
戏谑声不时入耳,鱼知鸢闻言颇有些五味杂陈。她倏地想起书中不吝笔墨描绘过的那位风光霁月的少年将军,一时愤慨,温热的鼻息透过龙凤呈祥的喜帕,压低了嗓音落在齐霂耳侧:“莫听他们胡言乱语,不过是些只会嘴上逞功夫的小人。哪及你驰骋疆场时——”
鱼知鸢蓦地顿住,困倦稍霁,她抿唇收了话。她是有心安慰,然而此时人多眼杂说这些话却不太妥当。只是朱唇开合半晌,方才的话既已出口,鱼知鸢也没管身下的傻子夫君听不听得懂,在他宽厚的背上挪蹭了几下,小声嘟囔了句:“除了有点硬,背着还挺舒服诶。”
齐霂托在鱼知鸢臀下的手臂,骤然紧缩,又恐教人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他佯作是力不从心的样子,一个趔趄晃了几晃来掩盖他心下的骇然。
他痴傻的这些时日,对他的这桩婚约也有所耳闻,不论是鱼知鸢也好,亦或是她那个居心叵测的妹妹鱼知乐也罢,他都只当是娶了个傀儡在身侧。两姐妹的龌龊和鱼尚书府里的隐私,他都不在意,不过今日的鱼知鸢着实让他大开眼界,他不知这个素来蠢笨的女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还是,另一种手段?
身体相贴的两个人分明靠得极近,这心里的想法却是一个比一个远。
跨过火盆,入了正厅。吉时一过,主婚人便高喝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时,鱼知鸢被身侧的丫鬟扶着转了个身。她低头隐约瞧见手中握着的红绸的另一端的齐霂也转了身。她欲俯身再拜,却见齐霂不规矩地东张西望,胡乱动弹,迫不及待地要凑近她,嘴中嚷嚷:“大郎要,要入洞房,看,看娘子,掀盖头!”
见齐霂此番情形,坐在上首的定国侯微微恼怒,呵斥的话卷在舌尖却又顾忌着不发一语。他身侧的继室夫人面上端庄,隐有急色,亦是一言不发。
周遭似有一瞬的死寂。齐霂身侧的丫鬟低声劝了几句,却又不敢真上手拦着。眼见着齐霂的手落在鱼知鸢的红盖头上,众人呼吸一凝,生怕他当真要胡来时,下一瞬齐霂却收回了手。
鱼知鸢双手死捏着红绸,她声音低软着,抹了口脂的唇噙着一点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小小央求:“不可以这样……”
齐霂瞥过盖头下她紧攥着红绸的凝脂柔夷,感受到鱼知鸢的不安,有心的戏弄试探也只能先放过,他又卖起了憨傻,撒泼打滚:“不不不,不要,娘子是大郎一个人的,才不给你们看,大郎要和娘子入了洞房偷偷看!”
鱼知鸢松了口气。
主婚人忙插了话进来:“可别误了吉时,让世子爷入不了洞房。”众人嬉笑,将这尴尬的一幕揭过。鱼知鸢被搀扶着和齐霂夫妻对拜,这礼总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丫鬟扶着鱼知鸢七弯八拐地进了洞房,又压着她坐在床榻上,室内满目皆是喜庆的红,龙凤双烛燃着星火,床铺上铺满了各种带着吉祥寓意的瓜果。齐霂也紧跟着被众人哄闹到了喜床前,手中被喜婆强塞了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一股脑儿的贺词砸得痴傻的他只知道张着嘴傻笑。
“世子爷快掀盖头呀。”喜婆边催促边引着齐霂握住玉如意的手伸到喜帕下,随着玉如意一点点儿地挑高,喜帕下新娘天资绝色的娇靥也渐渐映入眼帘。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瓜子脸上描着的一层脂粉非但没把她的美映出一二,反倒是有些画蛇添足。
没了红盖头的遮挡,鱼知鸢的双眸骤然见光,烛火刺得她频频眨眼,鸦睫轻颤,眼尾沁出的泪珠要落不落。满屋子闹新房的人一时竟看呆了。齐霂痴痴的笑着,双眸氤氲着雀跃:“娘子好看,大郎的娘子是……是天仙!嘿嘿,天仙姐姐……”鱼知鸢低垂眉眼,娇羞地笑了笑,众人哄闹过后也就被赶出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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