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进去后,苏青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才去沈重床边看了他一眼。
他闭着眼睛面朝墙壁,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鸦羽般的密长睫毛微微颤抖。
痉挛是很疼的,但会疼到什么程度,苏青无法想象。但沈重每次发作完都是浑身冷汗,原本还能动的双手都会失去力气。
何方说已经给他吃了镇痛的药了,但是好像药效一时还没有发挥作用。
苏青弯腰吻沈重的脸颊,轻声说:“今天不要办公事了,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
沈重没有睁眼,片刻后低声说:“我睡一会儿,让老秦下午再来。”
苏青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拿起床头电话交代好了。
被子里的身体薄到快要消失,苏青看了两眼就转过了头。
她将呼唤铃塞到沈重的右手里,又亲了亲他额头:“我不吵你,你好好睡吧。有事记得按铃,我跟何方都在隔壁。”
沈重没有回答她。
下午老秦来了,向沈重汇报集团里的公事。
沈重见外人很辛苦,得换上正装转移到轮椅中,一坐就是大半个下午。
苏青一般这时都在楼下影音室里看电影,不过她今天有一点不太放心,就与何方一起守在书房外面的厅里。
快傍晚时老秦出来,苏青听见沈重叫住他说:“让沈默早点回来。”
老秦为难地转身:“沈总,二少近来可能去了什么讯号不好的地方玩,电话一直联系不上。”
沈重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每天找,找到他回来为止。”
“好的,沈总。”
“告诉他,我已经这个样子了,有很多抛头露面的事都得他做,逃不掉的。”
老秦看了门外的苏青一眼,答应道:“好的沈总。”
沈重又叫何方进去,苏青拽住何方问:“今天不要让他复健了吧?”
何方沉着脸点头。
过了一会儿何方推着沈重出来,苏青进去帮他收拾书桌,发现他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自己昨天参加活动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与好几个舞蹈专业的小鲜肉合照,笑颜如花。
本应该属于他们夫妻俩的夜晚,他却只能在家看着她光鲜亮丽地跟别人应酬。
苏青在活动上的失态表现并没有被媒体曝光出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沈重帮她找人处理过了。
昨晚他等她等到夜深,却连一个完整的拥抱都没有等来。
苏青心里歉疚,叹着气合上了电脑屏幕。
沈重今天状态不佳,连晚饭都没吃下去几口,早早就让何方帮他洗漱好,吃完药上床歇着了。
苏青一个人在厅里看书看到快半夜,蹑手蹑脚地进房,刚要上床,又想起沈重惦记着的晚安吻,于是走到他床头,浅浅地吻了他额头一下。
沈重应当已经醒了,呼吸略微乱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苏青在床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踩松了护理床下万向轮的刹车,用力将护理床推到自己的大床边。
沈重全程惊奇地皱眉,苏青一言不发地上床关灯,贴着他床边睡下,缓缓伸手过去,摸索着把护理床的护栏放下,握住了沈重在被中的左手。
沈重一动不动,对着天花板问:“昨天的男孩子很帅?”
苏青“嗯”了一声,“但都没有你帅,沈先生。”
沈重居然轻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已经不是我了。”
沈重出事以后话变得很少,这一句感慨,已经算是很少的带有感情色彩的表达了。
苏青仰面也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面对着他,声音软软地说:“沈先生,我爱你。”
沈重一下子就愣住了,连呼吸都停顿了好久。
苏青往他身边贴了贴,“好久都没有跟你说了对不对?”
以前大多都是两个人翻云覆雨时,她才会这么直接地说“爱你”。
“我最近表现不太好,那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有点胆小。”苏青的声音清澈极了,“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沈重再度愣住。其实她对他一直还像原来那样温柔,只是一涉及身体接触就有点怯怯的,脸上写满小心翼翼地陌生。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沈重的心漏跳了好几拍,缓了缓才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带出了一个“嗯”,摇了下头也轻声说:“不怪你,是我……太虚弱,碰不得。”
“你有慢慢好起来,我也……会努力的。”
苏青伸手摸了摸他脸,沈重则转头咬住她拇指,含糊不清地说:“我……我也爱你。”
“我知道。”苏青抚着他脸颊,“好好睡,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呢,对不对?”
第二天早上苏青想试试替沈重换衣服,却被沈重拒绝。
“你力气小,抱不动我。”沈重拧眉说。
“那我总要慢慢开始,力气才能变大啊。”变成了苏青央求他。
沈重还是摇头:“很麻烦,你不会弄。”
“你告诉我怎么做。”
沈重最后妥协:“让何方来,你先见习一下。”
何方进来时目不斜视,就像房里没有多出苏青这么个人。
他先把手伸往沈重胯间,沈重伸手拦住他:“换上面的衣服就好。”
说着瞥了苏青一眼。
何方看苏青一眼,又看沈重一眼,收回了手,把薄被掀起来一半,自己在护理床侧坐下,把床的上半部分竖到了六十度,让沈重面对着自己,先解开他睡衣扣子,接着伸手一把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他动作娴熟地脱了沈重的睡衣,扔到一边。
沈重很久没去过室外了,整个人白的发光,从颈椎往下有几道蜈蚣一样的大疤,盘踞在绵软的躯体上。
沈重在何方的身上都有些趴不住,整个人往旁边滑去。
何方侧了侧身稳住他,把他胳膊拎起来,熟练地拿起一件T恤,直接麻利地套了下去。
旁边的苏青看不下去了,背转了身。
何方是专业的复健护理师,做事的手法都是最有效率的,也是最没有感情的,苏青看他把沈重当一个人偶那样摆布,就觉得心里实在难过。
两个人只当她不存在,何方又给沈重穿了件棉布衬衫,问:“在床上刷牙?”
沈重点头,何方就去洗手间取了电动牙刷和水杯,站在床边看着沈重自己略带艰难地举起手臂来刷了牙齿,又去拿了毛巾来要给他擦脸。
苏青把毛巾接过来说:“我来吧。”
何方犹豫一下,默默退出了房间。
苏青坐在何方刚才那个位置,把毛巾展开了刚要抬手,就没忍住哭了。
沈重靠在那儿,伸手拉拉她衣角问:“受不了了?都还没做什么……”
苏青忽然摔开毛巾,趴去他肩头,滚热的眼泪蹭到他脖子上。
沈重抬起功能好一点的右臂,圈住她腰,还带着笑:“不要紧,这些事你不学也可以的。”
苏青摇摇头,心疼地抽泣着停不下来。
沈重努力侧了侧头想去吻她耳际,身形不自主地晃了晃,她匆忙搂住他腰将他人稳住。
沈重的腰特别软,曾经紧致有力的肌肉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皮肤覆在骨骼上,触手格外清冷,苏青隔着衣服摩挲了两下他的腰背,眼泪便愈发止不住地滚落脸颊。
“我……吓到你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苏青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他没有再逃。
沈重情不自禁地将鼻尖埋在她秀发间,深深嗅着她的发香。
熟悉的体温贴在怀里,可是他能感觉到她体温的肢体部位已经很少,而那失去知觉的大半部分身体,他自己都无法面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坐直了,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沈重努力抬手,用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说:“还是叫何方来吧。今天的见习已经够了。”
苏青吸吸鼻子站起身来,往外时沈重叫住她,“青青,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苏青点头,对他转身一笑说:“当然好啊,沈先生。”
苏青出去时何方正守在房门口,他又进去了半个多钟头才出来,沈重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被挪到电动轮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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