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学校的食堂向来是人满为患，因为李楠拉肚子，他们到食堂时晚了些，打好饭转头一看，哪里还有空位。
李楠有点懊悔要封霖等他，应该让人先来占位的，他举着餐盘苦恼地挠头：“只能拼桌了。”
封霖点头，两人站在原地张望找空位，李楠指着一个方向惊喜地哎了声，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表情嫌恶。
封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穿着宽大夏季校服的女生单独坐一桌，拿着不锈钢的勺子默默地吃饭，脑袋快埋进餐盘里。
食堂人声鼎沸，那一处却相对安静，有跟他们一样晚到食堂的学生端着餐盘在找空位，但经过她那桌都自动无视。
见他视线一直盯着那边，李楠碰了碰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跟他说：“咱们再找找，那个人是孟皎皎。”
封霖知道那个人是孟皎皎。
“我饿了。”
他不咸不淡地陈述一个事实，然后往那一桌一人走去，李楠苦着张脸无奈地跟上。
隔得不远，没十多步就走到她旁边，封霖指着她正对面的空位：“这里有人吗？”
握着餐具的手停顿，愣怔了下，周围边吃饭边聊天的学生也不约而同地望过来，见是他后都惊讶地跟同桌的人交头接耳。
孟皎皎没看他，轻轻地摇头。
没有人。
封霖在她正对面坐下，拿起筷子神色如常地用餐，紧跟其后的李楠坐在孟皎皎的斜对角，在不得不将就的条件下离她尽量远，愁眉苦脸的，连最爱啃的大鸡腿都没了味。
封霖与她相对而坐，彼此的餐盘紧挨放着，近得只容得下一根手指的距离，对比他这边的两荤一素，她盘子里的土豆丁素得过份。
难怪瘦得跟小鸡仔似的。
李楠往常聊起孟皎皎的八卦叽叽喳喳不得消停，真到了本人面前却安静得跟哑巴一样，时不时斜过来一眼提醒封霖吃快点，后者偏就不急不慢，还说话刺他：“你眼睛抽筋了？”
“……”
李楠一蔫，老实了。
一桌三人谁也不说话，各自吃自己的，对面的她舀起土豆丁送进嘴里，无论是咀嚼还是吞咽都是无声的。
用餐时的孟皎皎尤其安静。
周围的学生们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见他竟然神色淡定地跟孟皎皎同桌吃饭，终于按耐不住小声讨论。
“我的天，封霖是不认识孟皎皎吗？”
“好学生嘛，估计不关注学习以外的事吧。”
“不会吧，还有人不知道孟皎皎。”
孟皎皎匆匆将剩余的几口饭吃完，背上书包端起餐盘快步离开。
她一走，李楠松了好大口气，受惊吓般抚着胸口：“大哥，下回别这么冲动了，你没看见都没人跟她坐一桌吗？”
封霖敛眉，疑惑地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坐我不坐，大家都不坐。”
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完扬来扬眉示意封霖看向对面，孟皎皎正提着一包剩菜剩饭往外走，白色透明的袋子里多是剩肉和骨头。
李楠手掩着嘴跟他八卦：“她每天都会让洗碗阿姨给她装一袋带走，有人看到她躲在北体那边的树林里偷吃，要不然你以为她每餐打一个菜怎么可能吃饱。”
邻桌也在议论同一件事，其中一个女生恶心得不行：“也太不讲卫生了，上面沾了多少别人的口水，脏都脏死了。”
说完在吃剩下的盘子里吐了口唾沫：“她既然爱捡破烂，就让她吃个够。”
同桌的其他女生直接哈哈笑出声。
“她自己也是个破烂货啊。”
破烂货。
饭吃到一半索然无味，封霖起身还了餐具离开食堂。
十月中旬的天气，秋高气爽，银杏树叶渐黄，落了不少在草地上。
李楠跟着出来，见他往教学楼的另一个方向走，高声喊他：“不回教室写试卷吗？下午老师要讲的。”
他没回头，答道：“写完了。”
在他聊八卦拉肚子的时候。
李楠低骂了句脏话，又继续喊：“借我抄一抄！”
渐渐走远的人没回答，李楠就当他答应了，喜滋滋地往教室赶，抄快点还能睡个午觉，他走着走着，忽然想到没问封霖试卷放哪，而封霖又禁止别人未经允许翻他的东西。
李楠转身要问他，可长长的大马路上哪还有人影。
封霖不知不觉转悠到了北体，正午一点，学生们都在午睡，篮球场上空旷无人，他从第一个篮球架走到最后一个，才惊觉此时此刻的举动无聊透顶。
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他转身要走，没跨出去两步，草丛里传来喵的一声。
温软缠绵，跟真正的猫叫声有七八分像。
他一时立定在原地，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等到又叫了一声，他才犹疑地转过脸，看向齐腰高的青黄色草丛，一步一步往声源处靠近。
高过人腰的草丛后另有一番风景，翠绿低矮的草地上，黑色的书包敞开，旁边摊着一本翻开的英语教材，两三米外，一人一猫玩得正开怀，女生的身形很瘦，弓着腰跪坐在地上，中间的一条背脊线瘦得明显。
她大半边身子背对着草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注意力集中在啃骨头的小猫上。
啃完一块骨头的小猫软绵绵叫了一声，她轻抚它的头顶，也跟着学了声猫叫，扎高的长发垂散在肩头，阳光灿烂，有细碎的光斑从树叶的间隙洒下来打在她的脸跟衣服上，粉色的嘴唇动了一下。
此后的很多年，封霖还是会梦到这一幕，梦里的他变成了猫，女孩对着他喵喵叫。
孟皎皎盘腿闲适地坐在草地上，趁小猫啃骨头，伸手指逗它的胡须：“小猫咪，我要背书了。”
话落，两手撑地从草地上站起，走神的封霖察觉她起身的动作已晚。
两人的目光相遇，她轻盈甜美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显得比她从容不少，至少脸上丝毫没有偷看了被抓包的难堪，镇定地望着吃东西的小猫：“你养的？”
她先是点头，接着又左右摇头，垂在身侧的手局部地攥紧校服的衣摆，吞吞吐吐地回答：“不是，不是我的，是学校的猫。”
但是是她喂养大的。
学校的猫？
封霖越听越糊涂了，问她：“野猫吗？”
她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答说：“它很乖，不挠人。”
很乖，不挠人，所以不是野猫。
封霖发现自己竟然神奇地搭上了她的脑回路，点点头表示理解，两手插兜从容迈步离开。
见他要走，孟皎皎鼓足勇气喊他：“那个……同学……”
他一边身体转过来：“怎么了？”
她瑟缩着肩膀，从脸红到脖子根，软声恳求：“可不可以，请你，别告诉老师。”
学校不允许养宠物。
“嗯。”
他本来就没想告诉老师。
孟皎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谢谢，谢谢你啊。”
“没什么。”
他耸了耸肩，又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