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封霖又一次注意到孟皎皎，是在高三期中考试后的某一天。
那天刚公布了年纪大榜，他再一次被那个女生挤下了第一名的位置。
两个人的班级就隔着一堵墙，出入之间难免会碰到，他的同桌李楠自认为善解人意，在确定对方听不见后，指着那个穿着校服扎高马尾的背影告诉他：“那个就是孟皎皎。”
让他屈居第二名的女生。
封霖随意暼过去一眼，没说什么，拐个弯从后门进了教室。
重点班的教室长年低气压，高三尤甚，风扇在头顶呼呼的吹，教室里安安静静的早躺倒一片，李楠跟在他后面回到位置，完全没有保持安静的自觉，继续跟他八卦：“别看她长得这么纯，我听人说，她男朋友是混社会的，打架时能把人砍死的那种。”
封霖弯腰从桌底下抽出刚发下来的满分试卷扔李楠脸上：“有这闲工夫多做几份试卷吧。”
他不耐烦听班上的八卦，但李楠却也没说错，同为走读生，在过去的两年，他回去晚了都能看到孟皎皎在校门口等人，如果再碰巧一点，还能看到她上一辆黑红色的摩托车。
开摩托车的少年年纪不大，染着一头嚣张的黄发，她的手一般会搭上人家的肩膀，紧接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小混混载着女高中生扬长而去。
人人都知道她有个混社会的男朋友，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少不得议论纷纷。
她的名声坏了，所以即使学习成绩再好，人缘却一直不怎么样，连封霖这个远离八卦圈一心求学的人都听过那句话。
孟皎皎是公车，给钱就能上，为了顿早餐能跟男生上床……
像这一类荒诞的流言，在学生堆里一传十十传百，但他们也仅限在嘴巴上图痛快而已。
人是欺软怕硬的，孟皎皎好欺负，但她混社会的男朋友可不是善茬，所以她在学校里除了没朋友外，过得还算自在，反正她就是沉闷的性子，有没有朋友没什么区别。
按照正常情况，她的高中会一直维持这个状态，却偏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去碰瓷。
实验高中有上晚课的习惯，封霖那晚多写了几道题，出学校时校门口已经没什么学生，家里的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等他。
他应该走上前直接拉开车门上车的，如果没听见隐隐约约的吵闹声。
他往声源处暼去，又是她，被三个打扮成社会二流子的男学生围着，路灯下崭新的一百块人民币很亮眼，纸币拍打在女生的脸上，打头的男生戴着耳钉，抽了口烟，烟雾全吐她脸上：“公交车，一百块能上你几次？”
孟皎皎不高，站在三个高大的男生中间更矮，她抱紧怀里的书包垂着脑袋，完全没有我男朋友混社会我是大姐大的气场，怂得要死。
封霖听到那三个男生连连大笑，其中一个挖了挖耳朵，故意吓她拔高了说话声：“你说什么？哥听不见。”
她吓得人一哆嗦，说话更不利索了：“我，我不是……”
有人故意逗她，笑嘻嘻的：“不是什么？”
“我不是……不是公交车……”
她应该哭了，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是哽咽的。
那几个男生并没有适可而止，接着问她：“那你是不是处，是的话我们就放过你。”
封霖在车门前站了有一会，没听到她出声。
司机喊了一声，提醒他上车，他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书包往车顶一搁，红灯时间横穿过马路，拎住其中一个人的后衣领拳头就挥了出去。
画面一时间混作一团，司机也参与进来，对方三个人被揍趴下时，封霖脸上也挂了彩，他最后往那个打耳钉的男生补上一脚，没看傻站在旁边的她转身过了斑马线上车。
第二天照常上课，封霖很早来到教室，可有人比他更早，堆满书本的课桌上放着几张创可贴和一张便利贴。
谢谢你。
他已经在家上过药，没打算用它们，随手就塞进桌洞里。
除却“不打不相识”的这一架，封霖还梦到高一时，孟皎皎一战成名的那一回，她的小混混男友冲进学校里揍一个欺负她的男生，原因是那个男生拖着她进了男厕所。
封霖会知道这些，也是来自班上的课间八卦。
青春期的高中生，正是对外界好奇的年纪，每天接触的都是繁重的学业，总要有个方式方法缓解压力，聊八卦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而八卦漩涡的中央就是孟皎皎。
她是学校里最特立独行的女生，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不是秘密，不说全校，光他们高三一千多个学生，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监视器。
她今天撞到一个男学生故意投怀送抱啦，她连续几天穿同一件T恤不讲卫生云云……太多了，班上的学生课间三天两头就讨论，封霖不想听都不行，包括她跟她的小混混男友感情深厚如胶似漆这一点。
封霖是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入读榕城实验高中的，可新生入学的第一场月考就被隔壁班的女生逼到了第二名。
周一升旗时，班主任特意指着四班队伍里一个白衣服高马尾的女生告诉他，那个就是孟皎皎，年级第一。
封霖没放心上，一次月考而已，马上还有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班主任倒是没再让他去认人，只是将人家女生的作文复印了一份给他，让他有空了多研究，学着人家写字提高卷面分也是好的。
此后再经过四班，封霖时不时会往他们班教室里瞅一眼，久而久之就记住了她的脸。
孟皎皎。
夕阳西下，一男一女坐在花坛的背阴处，女生捏着棉签棒小心翼翼擦男生脸上的伤。
神色之认真，让封霖觉得输给这样的女生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他从来没这么专注地做过一件事，包括学习。
那两张脸挨得很近，近到再靠近一点就可以亲到对方的脸，封霖没兴趣窥探别人的隐私转身离开，来去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