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的，林谙摸到桌上的手机看了看。
是她的弟弟林南。
她划向接听，不高不低喂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菜要冷了。”
“你在我那儿吗？”
“嗯。”
姐弟俩同在海城，林南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就辍学了，目前在一家包食宿的制鞋厂当生产工人，林谙很多时候忙得顾不上吃饭，厂里轮休时林南就去她那儿开火给她弄吃的。
林谙看了看时间，答他：“我现在回来。”
她收拾好随身的东西放进包里，看到桌上的样刊犹豫了下，最终拉开办公桌抽屉塞了进去。
她现在住的小区叫锦园，工作有了一定的积蓄后，林谙听从朋友的建议买了套八十平方的两居室作投资用，她当时人在国外，计划是交房后随便简装一下租出去，不曾想交房没多久集团就调她回国，她干脆就照自己的喜好精心装修了一番。
从杂志社到锦园约莫三十分钟车程，过了上下班高峰期，车子一路畅通开进地下停车场，再乘坐电梯到二十四楼就到了家。
见门开着留了条缝，林谙笑笑收起钥匙，拉开门弯腰换鞋。
林南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来，见是她后又扭回去继续看电视。
他在看一档户外竞技综艺，换好鞋的林谙来到客厅，站在他身后一时无话。
这一期的特邀嘉宾有李成玦。
两人一站一坐都在看电视，几分钟过去了，林南指着屏幕中正跟女明星互动的男子，问：“姐，他是不是那年跟着你回家的那个人？”
“嗯。”
记不清是第9年还是章年的事了，他们都还是学生的年纪，放寒假她要回老家过年，那时高铁动车尚未普及到老家那边，她每次回家都要坐二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她的车次，自己也买了同一辆火车的票还悄悄跟着上车，等她发现人时火车已经开离海城好几个小时。
林谙要他在下一站下车买返程票，可正值春运期间一票难求，他也不肯下车，那是林谙头一次跟他置气，直到下火车了也没想好怎么安顿他。
从没吃过苦头的富家少爷，就这样跟她挤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
林谙将包放在沙发上，面容平静，低声说：“吃饭吧，我饿了。”
“嗯。”
早就过了饭点，如果是以往林南准要念叨一番，今晚却没说什么，关了电视起身去厨房端菜。
饭桌上，姐弟俩相对而坐，林谙问道：“听妈说，你谈恋爱了？”
“她是不是又让你给我钱了？你别听她瞎扯。”
提到母亲林南就没好气，搁汤勺的声响都重了不少，“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能挣钱，还有，他们打来的电话，你以后都少接。”
父母重男轻女，这么多年林谙早就看淡了，林南却一直心里不平。
他把盛好的汤放在她眼前，后者垂眸看着炖得浓白的鲫鱼汤，笑说：“我是你阿姐，你要真定下来了，我是该出一份力的。”
他坚持说：“不需要，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饭都不知道要吃的人。”
他语气有点凶，像个大人一样训她，林谙不由得感叹：“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还是我抱大的呢，小时候追在我后面阿姐长阿姐短的，还要跟我去上学。”
林谙大林南六岁，林父林母都要干农活，就把弟弟给她这个姐姐带，农忙的时候她去上学都得带着他，前面背着书包，林南就用背绳挂在后面，春秋冬夏，走过一程又一程的山水，上学又放学，不知不觉他们就都长大了，有些时候，林谙都有种她是妹妹他才是哥哥的错觉。
她半开玩笑地说：“你自己说说，你现在是不是都不把我当你姐姐了？”
林南低头吃饭，咽下米饭后呛她：“你别拿岁数压我。”
“你是比我大，可我是个男子汉。”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林谙愣了一下。
没听到她出声，林南掀眼皮看了看她，没什么表情的又低下头去。
“厂里要赶一批货，我下周就不过来了，你记得要吃饭。”
“嗯。”
想了想，林南又强调：“别吃泡面。”
林谙觉得好笑：“放心，我知道我现在在中国。”
前几年在日本，她图方便经常吃拉面应付三餐，现在的大环境跟她出国时就不一样了，想吃什么手机点个外卖半小时送过来，她何苦去吃泡面。
一顿饭吃了二十分钟，两人时不时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饭毕收拾完卫生，林南从厨房出来，说：“我走了。”
林谙在客厅百无聊赖地翻书，闻言拿车钥匙要送他，后者说：“你别出去了。”
林谙走到玄关，边换鞋边说：“这个点没车去你那里了。”
“还有末班车可以赶，实在不行我打车就好，你上班累，早点休息。”
她已经换好鞋站立，坚持说：“那边位置偏，打车贵。”
工厂在郊区的工业园，打车回去起码一百了，林谙心疼他的钱。
拗不过她，林南两手叉腰叹气。
到了车上，姐弟俩分别坐在正副驾驶，林南又叮嘱她少接父母的电话，就怕她吃亏。
林谙观察路况边答：“他们俩在老家又不在海城，烦不到我，听两句唠叨也没什么的。”
林南回想起在家里时父母动不动吵她，下意识地皱眉：“他们就算准了你脾气好。”
这要换作是他，听不得两句就给挂了。
她摇头无所谓笑笑，不置一词。
迎面开过来一辆车，对方开了远光灯射过来，林谙看不清前路，放慢车速轻轻咕哝：“这些人就该吊销驾照重考一遍交规……”
她也并不总是好脾气，也有被一些小细节惹火的时候。
春日的夜晚寂寥，光影在她脸上明灭，林南扭头看向她微抿着唇的侧脸，犹豫着喊：“姐……”
“嗯？”
她寡淡地回应，几秒后没等到他回话，快速瞥了眼他，“怎么了？”
林南呼了口气：“没什么。”
林谙好气又好笑：“你真是，吞吞吐吐的，害我以为你有什么难处。”
“没有。”
不说也罢，都过去的事了。
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