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宋荟乔便收拾好了自备调料，还有那瓶秘制辣椒酱，来到百味楼找到小二应试庖厨。

    那小二一看这应试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便要让她走。

    “小姑娘就别来捣乱了，咱们这儿的大厨可都是男子，且从艺十余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出什么好吃的，别浪费时间了。你若是肚子饿了，随我来后厨，我给你找些果腹的。”

    合着这小二是把她觍着脸讨饭的了，不过到底是气派的大酒楼，连小二也算是和善，竟还想着给她些吃食。

    宋荟乔没有跟他进门，而是指着门口的公告，耐心询问。

    “小二哥莫要以貌取人，您家的告示可说了，只要厨艺好无论年纪都能来应试庖厨，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还是怕我赢了，您家的厨子脸面不保？”

    小二听她这话，一下来了兴趣：“嘿，你这小丫头口气还真不小。”

    里头掌柜的听说有个小丫头在门口大放厥词，便带了几个厨子一块来围观。

    他先上下瞧了瞧宋荟乔的衣着打扮，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盐都还没吃几年的丫头有敢叫嚣他家大厨的本事。

    “小姑娘，我们百味楼既然开门纳新，肯定是广招有手艺之人。你若是真能胜过咱家的厨子，就是开了这女子进百味楼后厨的先河，我届时定奉上十两银子，作为你开这先河的彩头，你看如何？”

    “多谢掌柜，既然您这么说，便立个字据吧。”

    掌柜的挥了挥手，方才那小二便将笔墨都端了上来。

    宋荟乔不等掌柜动手，便已经拿起了毛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方才掌柜的承诺。

    随着她的笔锋往下，一干人等也瞪大了眼睛。

    “好啊，没想到姑娘竟然也习了一手好字，我倒是更期待姑娘的菜品了。”

    掌柜的见宋荟乔真人不露相，不掩惊讶之色，让人搬了长板凳过来，欣赏厨艺。

    其实这毛笔字也不是一天练成的，幼年时候宋荟乔家教严格，曾经学过几年书法，写的都是小楷，而她观方是玉书房藏书，更像柳体，差别不大。

    每到夜里她都会对照着方是玉的字练习。虽不能说笔力精湛，大差不差，能有其形。

    “今日我准备了一荤一素一汤一甜点，这就先下去准备了。”

    宋荟乔福了福身，跟着小二进入后厨。她今天安排的菜品分别是粉蒸肉、罗宋汤、干锅茶树菇和奶酥雪花膏。

    这几样菜其实都是投机罢了，胜在不常见，对于做法上的火候、技巧并不严苛。

    另一边掌柜叫来一个小厮，耳语了几句，小厮点头飞快跑出了百味楼，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张字条。

    “掌柜的，这是那位姑娘做的干锅茶树菇，请您品尝。”

    小二将第一道菜端到桌子中央，底下的厨子早就积累了满腹不悦，一下涌了上来，看着盘子里的一团各抒己见。

    “空有香味没有卖相，青椒红椒散在一起，这茶树菇颜色偏深，难以勾起食欲。”

    “看来这先河恐怕是开不了了，掌柜的十两银子也送不出去了。”

    掌柜锁了眉头，不急着下定论，取筷子夹了一口，浅尝其味。

    茶树菇放入口时浓郁鲜香，汤汁馥郁，他一瞬竟觉得酸辣适口。再细细回味，茶树菇尚有嚼劲，而选用的青椒与红椒并未增其辣味，反而更添香气。

    “嘶——这味道，也算少见。”

    见掌柜有此评价，另两个庖厨纷纷执筷，尝完后原本准备的批判之语卡在喉咙。

    “呵，头一道菜罢了，只不过碰巧新鲜了点。看她下面还有什么把戏。”

    宋荟乔所在的后厨离他们的位置不过半面墙，外头的一言一行她都能入耳。

    小二回来后在宋荟乔身后抓耳挠腮，可也管不住外头人的那张嘴，谁知宋荟乔竟然全然不受影响，刀工了得，手脚麻利。

    接着第二道菜端上来，是宋荟乔近日卖得正火的粉蒸肉，只不过这一次她做了稍许改良。

    配菜不只有红薯，还有玉米，将摆盘的方法做了翻新，叠成了一朵半开的花形。

    “这……这就是南长街集市上新来的食贩做的粉蒸肉？之前老武过去排队，我还吃过一次，没想到老板竟是这小姑娘？”

    这菜在天榆本就没有，所以有独特性，其中一个厨子就认了出来。

    其实掌柜的对粉蒸肉的受欢迎程度也有耳闻，这主要归功于宋荟乔之前的“营销”。

    他有好几个熟客，都是尝过了宋荟乔的这道菜之后，找到百味楼来，要他们复原的。

    “这肉质细腻，对火候的把握不错，挑选的五花肉都是肥而不腻的，瞧瞧这上面裹的面粉，薄薄一层，既不喧宾夺主，又不仅仅只为做配。肉质和米粉缺一份则少一味。”

    掌柜尝了第一块肉之后，飞快尝了第二块，才得出如此评价。

    这下轮到几个厨子一言不发了，他们纷纷看着正在后厨忙碌的宋荟乔，觉得十分意外。

    罗宋汤端上去时，几个年长的厨子见到一碗鲜红已经愣住了。

    这时候的番茄还叫做狼桃，仅被当做观赏把玩的物品，是多年前从番邦传入天榆境内的。

    这些都是宋荟乔从天榆奇闻异录中看到的，所以目前狼桃的价格在市集上偏高，这两个是宋荟乔自己斥巨资带来的。

    “方才我可看到那女娃娃把一整颗狼桃扔下去了，这汤不会是有毒吧。”

    “少见多怪，狼桃这玩意儿前人也有误食的，多是汁酸味涩，入汤中能有什么好吃的。”

    其中一个厨子胆大又好奇，盛了半碗出来，细细品尝后咂了咂嘴，又从汤里捞出了甜菜和胡萝卜丁，神色异常。

    “这汤吃着浓醇鲜香，不似常见汤品寡淡，其中加了这么多种配料，竟然不觉得突兀。”

    听着这样不咸不淡的评价，许多人不买账，另两个厨子憋了口气，不信一个小姑娘能赢了自己数年的技艺。连换新碗碟都顾不上，夺下那人手里的碗便喝了一口。

    “咱们天榆制汤讲究清淡、素雅、就算是做鱼汤，平日显贵们最多只偏爱一个鲜字，这红不拉几的，叫客人们如何入口？”

    另一个瞅见了时机，上来附和道：“空能在食材上耍花招，菜品除了新颖外不过如此，恐怕她根本不擅翻炒技艺。况且狼桃是番邦之物，能否食用还两说，万一客人食用后出了事，咱们岂不是自砸招牌？”

    “我本就不信女子能当好庖厨，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安分嫁人，相夫教子，竟想着抛头露面，真是没个规矩！”